王忠来到尸体前,说道:“以后不要再如此以身犯险,他若是在刚抓到你时就动手,你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死了。”
此时的陈璞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根本就没有听见王忠所说的话,这次杀人和昨晚在流火寨还有所不同,万毒弹不是他制作的,虽然导致了百多人的身死,可还没有来得及恐惧,黄茂就引爆了机关,求生的过程大大的削弱了杀人带给他的震撼,等再回过神已经只能看到断壁残垣中的碎尸,可这些残肢都是黄茂造成的,所以并没有太深刻的感受。
而这次不同,他亲手按在对方的胸口,前一刻还能感觉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沟通如以后,下一刻掌下一空,对方就仰面倒去,他清楚的感觉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的眼前消逝,这种感觉让她浑身颤栗,现实永远比想象来的残酷,在他的设想中杀一个坏人不会有太大的思想波动,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如何去评判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每一个人都是立体多面的,就如眼前的银甲人一般,他为自己的兄长报仇有错吗?那些大殿中的土匪,就没有一丁点人性的闪光吗?
陈璞缓缓的抬起头,虽然看向王忠,眼神却没有焦点的问道:“我剥夺别人的生命,是对是错?”
王忠并没有因陈璞的异样而有什么惊讶,反而平静的道:“当年我第一次杀人时,甚至不如现在的你,我当时杀人后狂奔出数十里,直到精疲力尽躺在一片草地上仰望夜空。就那样躺了一整夜,我终于想明白,我杀人只为报恩,老爷传我武艺,助我报仇,为报此恩我可为天诛杀千万人。而你为什么杀人,只有你自己能找到答案。”
我为什么杀人?我杀人为了什么?陈璞就这样站在那里,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
与此同时,云阳方向的密林中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王忠一手两枚血燕镖,挡在陈璞身前,面色凝重。不多时,一人从密林中走出,赫然就是刚刚离去的那位飞刀客。
飞刀客扫视了一遍满地的碎布条和银甲人的尸体,心头也是一惊,这老头如此厉害?竟然能在这银甲人身上打出个洞来?请报上不是说只是一个尤善轻功的老者吗?他虽然心中讶异,面上却不露分毫,笑眯眯的道:“老人家,果然武功盖世,鲁某佩服!”
王忠此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沉声道:“滚!”
飞刀客依然故我的呵呵笑道:“你们一番恶斗,你如今必是强弩之末,想唬我?我若没有猜错,你身后的那位便是为瑞福祥张家出谋划策的书生吧?识相的话,你就自废武功,带着你的小主子随我回去,或许还能留得性命。你应该庆幸,今天当值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老大,我尚且可以与你们讲道理,若是我们老大在此,你们早已没了性命。”
王忠面沉似水,根本就没有与之对话的兴趣,双手连抖,连续发镖,瞬间就打出十二枚血燕镖,因为要挡在陈璞身前,以防对方飞刀伤害到陈璞,所以他身体分毫没动,只是双臂动作。
飞刀客本来想的是做那躲在螳螂身后的黄雀,哪里想到王忠尚有如此余力,他本身就是飞刀的行家,深知这暗器对打讲究的就是先机,如今他失掉了先机,再对拼已是来不及,只能顺势向后倒去,企图躲开王忠的漫天血燕。
可王忠的全力出手岂是他想躲就能躲开的,王忠这十二枚血燕镖是大有讲究的,无论对手是硬抗还是躲避,都被算计在其中,封死了对手所有的去路,即便是对手耍赖的向后躺倒,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只听到飞刀客“啊”的一声惨叫,双手捂住左右膝盖,不住的哀嚎。这两枚立功的血燕镖的去向正是飞刀客躺倒后的膝盖位置,因为人向后躺倒的时候,膝盖是最后放平的,以双膝为目标之一的王忠,可以说是在发动的那一刻便把所有的变数都算计进去了。
王忠全力的出手的威力显现了出来,两枚打中飞刀客膝盖的血燕镖深入骨髓,就算这飞刀客能侥幸逃得性命,他这双腿也彻底废掉了,失去了双腿的暗器大师,还能有何作为?更何况王忠岂能在这种情况下,留他性命?
飞刀客不住的哀嚎,王忠却并没有挪动脚步,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双手中依然是分持两枚血燕镖,冷言道:“别叫了,你还没有资格偷袭我,无论能不能打出你手中的飞刀,你都难逃一死。”
飞刀客闻言,停止了哀嚎,缓缓的抬起头,露出被深入骨髓的疼痛扭曲的面目,额头上青筋游走,咬着后槽牙恨恨的道:“你可敢接我的飞刀?”话音还未落就双手连甩,斜斜的连发两飞刀。
王忠好像早已料到对方的偷袭,双手瞬间探出,竟然用双手中两枚血燕镖的镖翼分别夹住了两把飞刀的刀穗,紧接着用刀穗牵扯着飞刀飞速旋转,继而松开,两把飞刀又激射回了它们的主人。飞刀客反应也算快,再次从刀囊中取出两把飞刀,轻松的磕飞王忠打来的两刀。
飞刀客刚要庆幸,就感觉两个手腕一一阵锥心疼痛,低头看去,两个手腕上分别钉着两枚血燕镖,他满面的绝望,已不在意那疼痛了,因为那两枚血燕镖割断了他的手筋,对一个暗器大家来说,没有比双腿双手被废更绝望的事情了,这种绝望足以盖过肉体的疼痛。
王忠此刻才挪动脚步,走向飞刀客,边走边平静的道:“你苦练的一身暗器功夫确实来之不易,若要怪,也只能怪你找错了对手。”
飞刀客本来盯着自己双腕的眼神已如死灰,随着王忠的靠近竟然慢慢的有了波动,他在心中狂叫,再近点,再近点。
王忠也如他所愿的与他越来越接近,就在离他三步远的时候站定,接着抬起右脚,又缓缓的收回,而后抬起左脚,又缓缓收回。飞刀客的心也随着王忠的左右脚,提起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后,飞刀客抬起头看向王忠的脸,发现王忠正冷笑着看着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的最后底牌,对方也识破了。
王忠却在此刻坚定的踏出了那一步,飞刀客条件反射似的张开嘴,从他口中激射出一抹银光,直奔王忠咽喉,王忠仅仅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飞刀客这最后的底牌,一枚银针。
王忠丢掉这枚银针,道:“你这一招‘开口笑’,练了至少五年吧?”
飞刀客此时才明白,自己与对方的巨大差距便是那云泥之别,如果对方不是要保护他身后的书生,恐怕一个照面自己就见了阎王,他倒也光棍,洒然道:“我能死在‘八面佛’童川的镖下,也不枉此生,童前辈动手吧。”
王忠眉头一皱,道:“我非童川。”
飞刀客一呆,急道:“当世能跻身宗师行列的暗器大家只有童川一人,你不是童川,那你是何人,怎么可能有比肩童川的实力,却江湖不闻?”说着他又仔细端详了钉在自己腕上的血燕镖,突然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刚要开口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现在,应该我们问你才对吧?”陈璞的声音从王忠的身后传来。
陈璞从王忠的身后走出,眼中没有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笃定,王忠观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陈璞继续问道:“你可愿意回答我几个问题?”
飞刀客惨然一笑道:“你是想说回答你几个问题就饶了我吗?”说着抬起手臂晃了晃耷拉着的双手,继续道:“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既然无用,我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给他个痛快吧。”陈璞言罢,与飞刀客擦身而过,走入密林。
王忠片刻后跟了上来,问道:“想通了?”
陈璞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边走边道:“您杀人只为报恩,不问对错,不问因果,这是您的杀手之路。我也有我的路,挡我者死。”
在王忠看来,陈璞也只是思索了他料理飞刀客的时间。可对陈璞来说,他好像思索了百年千年,他的路就是为善,如意灵签系统选中了他,那么做善事就是他一生要做的事情,所有阻碍他的人或事都必须扫除。
何为善?
为救百人杀一人,为善。那为救一人而杀百人呢?
为陌生人披荆斩棘,为善。那为至亲至爱之人呢?
为善都会有善果吗?为善就不会有恶果吗?
这些问题在他想通自己的路后纷至沓来,其实如意灵签系统都从侧面给了他答案,只是他没有深思过。他动念决定帮助小蝶那些乞儿,为善;他对自己这一世母亲的一跪,为善;他念起收留老吕头一众村民,为善;他欲奔赴流火寨救人,为善;都是在他动了善念之时,获得了善能,想通了这些,陈璞福至心灵,若醍醐灌顶,不问结果、不问过程,善恶只在一心、一念。
在陈璞明悟的瞬间,他脑海中的化身突然金光大作,过去的金光都来自化身周围的混沌中,而此次却是由化身自身散发的金光,金光散尽后,本来半透明、飘忽的化身,好似活了过来,栩栩如生,如陈璞一般无二,若非要说差别,那就是一丝不挂,紧闭双目。
如意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如意灵签系统与主人完全融合,主人可自由的使用灵签,不必再询问如意。”
这一切都发生在王忠与飞刀客交战的那段时间,此刻与王忠行走在密林中,陈璞心心念念的却是虎妞的下落,这个纯净如雪莲的女子,此刻在哪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