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这个世界上,那些本来就该死去的良心吗?应该站在风中,跪着铁索的汉子,是否配得上整个大道?
苍穹下的月色,遮掩不住的唯一,便是那些璀璨在宇宙中的星辰。除非那灼热的阳光彻底烧毁整个天空,不然那些星辰必然会在太阳的低垂之时,出现!
这几年来风刀霜剑,赵烈成熟的要比以前太多太多了。其实偶尔想起来,还会觉得自己这四十多年如同过眼云烟,匆匆消失的,除了那些优秀的品质,便是刚正不阿的态度。
自从他学会鬼谷子的那一天起,其实就在抵触它给他带来的一切鬼谋。无论阴谋还是阳谋,无论事的好坏。因为他心里头一直觉得……人心可救。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应该说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本来……人心本来就狭窄,因为人只是在活自己的世界里,他们被动接受着外来的一切,努力去适应所谓的社会。
也许每个人都认为除了自己的身体,周围都是黑暗的吧?
马队行走在河西戈壁之上,驼铃声一点一点的飘荡,整个苍穹空无一人,偶尔盘旋而过的秃鹰,似乎实在寻找新鲜的腐肉,整个荒漠里除了还能眺望的一片紫色,便没有了任何活着的痕迹。
突厥人向西游牧而去,赵烈则趁势将北山接管,北山之于永安镇,是一个两不管的无人区。之前见刘贺孤有军事才能,便不计较他的出身和身份,破格提拔。并且还提拔了一群有功绩却默默无闻,有才能却无上进之道的各族人才。
赵烈认为,人若有上进之心,不必以金钱诱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着实不假,但是古代攻城拔寨的先登之人得万金,封万户,却没有一个人出得大名,甚至不曾出现在史书中的一个隐晦的角落。
人若是仅仅着利于眼前,纵然一片金银山也吃不到老死的那天。反过来说,如果君主就把上进的道路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反而会让庸人处心积虑,让真正有才能的人彻底丧失信心。
天下人才皆有长短,有的人天生懦弱,却是安邦定国的大才。有的人天生善于结党经营,却将国家的矛盾推向巅峰。
君主若着眼眼前之利,觉得进来无忧,远看无害便伸手自得其所。那眼前的舒服,恐怕就是未来危机的温床。人们从来以为从平天下到鼎盛再到灭亡,仅仅是因为盛盛就衰弱了。人们甚至以为仅仅是因为骄奢淫|逸,便会败坏天下的成败。却根本不清楚,里面究竟编制了多少的乱麻,才慢慢累积了亡国的条件。
人常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却并不知道病的积累,实际上是很长久的过程,只是因为人的不注意才渐渐达成了生病的条件。而一旦达成,想要治病便会非常的困难,因为事先根本没有防备。
自古以来家国成败的根基不在于钱财多少,而在于对这些东西的调配。开采的东西没有尽头,虽然每天开采不断,但是所有人都贫穷的穿短衣。虽然种下的田地占满天下,甚至山头都是水浇之地,农夫却仍犹饿死。
这其中的调配,才是重中之重。调配的好,一等于一百。调配的不好,一百等于一。天下财货贫瘠,如果能物尽其用,贫瘠也是强国。如果天下财货肥厚的流油,却不能物尽其用,每天用一弃十,那么再丰厚的国家,也是弱国。
其中的道理和体会,常人能有所知?纵然有所知之,又会用吗?赵烈明知道这种事情就算是说出去,人家也不会奉以为圭臬。
天底下人追捧的圣书从来都是胡言乱语,虽然漏洞百出,却没人质疑它。人人不知的神谶就放在闹市之中,却被人百般口水,“交相辉映”。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东方忽然出现了一抹光明,那种红色如同夕阳,却让人瞬间觉得完全不一样的新生。赵烈坐在马背上,轻轻叹息道:“故而圣人说,有的大道理,不能交给普通人,因为他们就算是看了,也不明白。乱用,反而会顾此失彼,彻底失去初衷。纵然能蒙对,也因为做到的残缺不全而彻底失败。”
赵烈拉着王琼儿往河西走廊而去,他的借口是整顿西、北两地的政务和军事,实际上却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为了他这个长铍的生父,为了他这个钢铁的恩师!因为他忽然现,就算是贾氏的家传工匠,也已经没有一个能懂这些技术的人了。也就是说,普天之下,只剩下一个人,就这么一个人还知道战国百工谱以外不为人知的技术!
赵烈日思夜想的球墨铸铁技术,应该也在老者的身上!!这项后世人引以为傲的以铁代钢的技术,竟然在两千多年前的汉朝,就已经成熟了!
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竟然没有流传下来。赵烈一直想着如果自己有这样的技术,若是穿越了明朝,那曾经解决不了炸膛的明朝将会变成什么样?
赵烈忽然想起了春秋战国的医圣扁鹊的典故。有人问扁鹊:你们兄弟三人都是学医的,为何只有你出名?
扁鹊说道:我长兄善于在人刚刚开始得病的时候就给人治好了,我的二兄在人得病不深的时候就给人治好了。而我却在人病得最深的时候将人治好,人们都以为治大病的人才的圣人,殊不知能在病从萌芽的时候就能治好人的医师,才是最厉害的医师。
赵烈忽然觉得……为何天下人皆以三皇五帝为圣贤的模范,原来便是这样。
河西走廊向张掖郡去的路上,一样的酒肆,一样的主家,唯一变了的,便是重新修冗的店面,还有全然一新的伙计。
赵烈带着二百亲兵还有琼儿这五十个婢女的车队,一路浩浩荡荡而来。来往商贾非常之多,酒肆前面喧闹不已。众人不认识已经换了盔甲为黑色的赵烈,却认识他手中那唯一不变的紫金铍。
赵烈纵然不在西域耀武扬威,但是他的势力却日见增进。那些茹茹人甚至逃窜的嚈哒人,都逐步归顺于赵烈的统治。前些日子张圣写信与赵烈,总人口都已经达到了五万之多,俨然若军队临行于西域。
琼儿遮住面孔,不允许外人看见她的容貌。赵烈则拉着她坐在店里当年他与张圣瞿二坐的那个位置上,一众商人见赵烈坐下,都纷纷上前敬酒,希望赵烈能庇护他们的进退。
赵烈豪气道:“今日来往此地酒肆的商贾衣食住行,都由我来付账,你们只管吃喝便是!”
众人听罢一阵欢呼,那些商贾手下的女子也都捧着杯子鼓掌,那西域的麦酒洒了一地,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方才还在珍惜的酒食。
吃过饭食,赵烈便驱车行马赶往贺兰山古道的那一处宅院。赵烈一直命令张圣等人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莫说什么商贾侠客,贩夫走卒。便是有什么一草一木,都要严加看守,老者不能出了别人的山,给别人做了顺水人情!
不过老者一心向隐,实在很难说动他出山。如果没有什么太大的诱惑力,便没什么说动的可能。
人心不同,对应的诱惑便千奇百怪。人们大都对性和钱感兴趣,所以美人计和金银之利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但是老者不同,对他诱惑最大的事情……可能无非就是术传有人,技能传家,家国兴盛,工匠不亡。
显而易见,却并不好去琢磨参透。
马队渐行渐远,已经彻底走进了荒无人烟的地界里,无论曾经的西周,还是强汉,对这里的寄托极为特殊。人们或许并不知道他们生活的地界之外还有别的人,但是当外来的人到来的时候,也彻底激了人的野心和向往。
老者曾说过,河西走廊以前是一片绿色的草原。匈奴还有更古老的鬼方,甚至于三苗的败逃之人都曾在此地游牧,繁衍生息。
可是周穆王时候,整个西域开始荒芜。所有的树木湖泊开始变成戈壁,穆王曾经与整个世界保持着极为紧密的联系,曾经的西王母还曾邀请东西方的共主一起参与过天池瑶宫的宴会。
从那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奢望。赵烈遥望着偶尔掀起的尘土和沙子,想起了曾经荒诞不羁的青春,那什么不懂的岁月里,什么都好玩。
其实相距当时不过两年的时光,但是给赵烈的感觉,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亲密无间。
赵烈让众人都留在外面,他则抚摸了一会儿愈残破的门,叹了一口气,而后提起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扣了扣。
门里忽然响起两个傻徒弟的声音,赵烈撇着头往右侧的墙头看去,便看见两个傻小子扒着墙往外看。
赵烈对他们两个咧嘴一笑,顺便还晃了晃自己的紫金铍。两个小子又惊又喜,又哭又笑。墙头消失的一瞬间,院子里便回响着两个人的声音:“师傅,赵子陵回来了,赵子陵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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