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盯着新画出来的地图,一声不吭。他已经动了杀心,却始终踌躇不敢太过放纵。突厥人也不用军队驻扎,显然是不留什么口实给魏国和赵烈,只是放纵部落入住北山,那些人则在北山南明目张胆地筑房做瓦。
徐平咋吧了几下嘴,接着说道:“咱们这北山的铁矿,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开采?这铁若是采出来,便不用再俯仰长安的供给。”
赵烈长呼一口气,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铁矿他们根本不知道,只是在与我们呕气,争夺这块地盘而已。就算失去了北山,他们也攻不进来。
不过咱们也得做样子,他们那些人,都是游牧之人。北山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所以秋来以后,他们也就迁徙走了。”
徐平点点头,他拿起扇子来猛地一通煽,而后将铜壶里的茶水喝的一干二净,坐在那里干喘气。
六月的天气,北方也热的跟个火炉似的。赵烈甚至觉得夏天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儿一样,去岁借着王氏的恩惠,在并州买了好多石炭,现在都藏在沃野镇南的一座不起眼的子城里头。一个冬天省吃俭用,也着实没用多少,便有约莫几万斤堆在那里,等着不时之需。
赵烈依旧不管什么汗流浃背,在地图上写写画画。他没想到的是裴秀的绘图六法在现在已经失传了,现在人的绘图标准,大抵上还是那种画方画圆的一种奇形怪状的地图,图上只标注约莫多少的尺寸,却很难看到实际的距离。
基本上所有的行路远近,都是前人积累下来的,亦或是驿站制度留下来的经验之谈。
徐平起身将长袍脱了,扔在胡床上,怀里则掏出一个已经开封的信封说道:“长安来了信,说是宇文泰在武川北薨,如今已经运回长安了。”
赵烈扔下木棍儿,饶有兴致:“你觉得长安……会一帆风顺吗?”
徐平对这话有些不着边际,他说道:“依我来看,宇文泰的三子应该确立无疑。至于朝堂的大臣么,谁死了我都未尝关心过,不过腥风血雨应该会有的。哪个皇帝开国不得引一些权力的争夺?”
赵烈点头,而后说道:“咱们也该准备准备,正式归入朝堂的管制了!现在你这个长史的身份,也该提一提了。”
徐平说道:“我对此事,并不看好。先是长安的掌政之人究竟是谁,这个很重要。如果宇文氏家族掌握大政,那么对于你我来说,其实有些难办的。如果是外姓世家掌政,咱们尚有可图。”
赵烈却摇摇头,他明知道的。历史上没有他的话,按照原来的线路,长安经过一番内部倾轧,当堂击杀赵贵,逼独孤信上吊以后,才会慢慢改变各州郡的制度。
而且宇文护……还是靠着于谨这座靠山,才慢慢积累起自己的势力和实力,逐渐平抚人心。
“长安今年腾不出手来,不过会派人与你我对话。咱们这是以逸待劳,什么都可以想清楚以后,再面对他们。”赵烈有一种自信,纵然没有贾氏保护他,他也一样能安稳坐住,只是他保持着谦虚,即将踏入真正的官场,一切还未尽可知。
徐平起身,将整个世界地图摊开,轻轻点了点敦煌:“西域,你如何保存?敦煌乃至整个河西走廊,一直都在长安的手中,你若是与他们谈判,可能得割舍一部分利益。”
赵烈盯着西域良久,他并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相反,令他最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的地方,恰恰就在此地!
要说一开始的计划,他始终是盯着西域这条“年久失修”的三不管的道路而来的。说白了,就是希望能以西域为根据,正式得到中央的封任,做西域的都护。
计划不如变化快,他的步伐实在太快,整个西域出乎意料地配合他这次再开通,从前秦一直到如今的商道,再一次繁盛起来。而伴随着野心,从西域到沃野镇乃至整个突厥和东胡,都渐渐跟着贾氏的想法,慢慢成了一辆庞大的战车。
他和贾氏的共同目的,导致这么狭窄的地盘,竟然成了一条线,而这条线,出乎意料的能从恒罗斯一直画到高句丽。而另一条线,则从汉水延边直接通达贝尔加湖,甚至能直达北海,到那个比白山黑水远上一倍的岛屿之上。
但是朝堂的目的,就是限制他,让他成为臣子。那么无论在军制上还是行为上,都只能得到一个称呼:要么是沃野镇的都督,要么就是西域的都护。
“这个选择题……还真不好去做。”赵烈无意间蹦出一句话来,他捏着眉头,想了好久好久。“如果将部队撤出西域……还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到时候失信事小,失心可就是大事了。”
徐平点头道:“若是放弃沃野镇,咱们的铁与并州的石炭,甚至河南的棉花产地……都没法在去实现。”
赵烈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去想,要说收回权力,最基本上还是要看他们是否有能力管那么宽。就目前这个周建立之初么……就好像三国时期一个熊样,说是天下一统,实际上该自立的自立,该偷钱的偷钱。
他点点地图说道:“长孙俭作为长安的谋,一定会把咱们算在其中。咱们从这里想想,如果天下这么多的事情要做,他会对我们如何应对?”
以赵烈来看,北周对权力的收回其实并不迅。从556年八月一直到557年四月整个时间段里,其实除了改定州郡名称,重新划分方略来说,其实没什么太大的作为。
要说有作为的……也不过是实在不堪鹅眼钱和铁钱的重负,改用布泉做货币。重新规划币制和币值,强制荡清市场的规则,仅此而已。
此中对于世家大族,他们还是无能为力。毕竟……胡汉分治,最难的就在于分治之下还要讲求统一进退。
“咱们可能是自己把自己给想死了,毕竟事未来临,咱们也不能先把规矩定死了给自己囚禁在其中。”赵烈言之凿凿,他知道沃野镇终究会迎来什么,只是不确定西域而已。“以我之见,沃野镇无论如何都是改制的结果,咱们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至于西域,咱们不想放手,他们还真拿咱们没有什么办法!”
徐平问道:“那……西域之事,就算一时是你我管辖。他日周朝越安定,对于四方的野心也会越之强。放在十五年前,魏不是齐的对手,而如今已经称雄于三国了。若是再等几年,还不得攻齐灭梁,一统天下?”
赵烈一愣:兄长这话……未卜先知啊!
不过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天底下什么事情都并非一成不变的。十年……十年周也不过一个时代的更迭,而对于赵烈来说,这个十年,可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烈笃定道:“兄长,咱们从西域到沃野镇,这一路走来实际艰险无比。如今一朝得志,却从未放下胸膛中的这等忐忑。咱们画的图是整个东方的十倍!咱们能做到的,就是他宇文氏的十倍!”
琼儿一直没出过闺阁,其实并非从未出去过。她自由无忧无虑,想去哪儿玩都是随时可以说的。从幼及长,她看过了清河的风景,望过洛阳的雄怀,甚至于千年屹立不倒的荥阳,也都接触很久。
她唯独没见过的,除了东海,便是草原。
她未尝刻意了解过赵烈,那一晚上的纠缠不清,其实就是那偶然的一瞥。她甚至没想过后果,更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嫁给赵子陵。
欣喜之中夹带着一丝终于落下帷幕的疲惫,好像这一生,从现在开始都是甜蜜的了。
赵烈将商贾特意从高昌带回来的哈密瓜放在冰下冷藏,约莫已经很凉了,才将其拿出来给琼儿吃。
琼儿从来没见过哈密瓜,她以为这是直接可以吃皮的,便一口咬上去。苦涩伴随着哈密瓜表皮的嘖让人很难体会一种吃冰凉凉的东西的快感。
赵烈赶紧将前些日子用薄铁片弄成的勺子放进瓜里:“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吃皮的。这是哈密瓜,是要吃它的果肉的!”
琼儿皱着眉头:“何所谓果肉?肉吗?这晶莹剔透的,如同葡萄一样的,应该很好吃――你从哪弄来的这等瓜?”
这时候哈密瓜还未开始普及种植,究其原因,可能是人们还未意识到除了东方的打瓜,还有什么可以清凉解暑的。哈密瓜这等东西,是赵烈特意托付西域的驼队还有自己的老岳父的朋友千辛万苦找到带来的,总共也没有几个。
琼儿吃了几口,现其入口即化的程度与葡萄完全相反。那种硬硬的果肉加上冰凉的感觉,还有甜甜的味道,让人有一种在吃冰和糖掺杂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赵烈见她喜笑颜开,便故意挑逗道:“你若是喜欢,今后我让他们在西域将哈密瓜种植他成一个瓜田,天天让你吃上这等美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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