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别无选择


本站公告

    当紫花苜蓿彻底放干净的时候,王氏的粮车便缓缓开向沃野镇而来,在天寒地冻,马匹与牛已经快要因为冻饿而死的时候,三百万斤草料如期而至。

    成百上千的大车,甚至怀朔镇的调度用草都送到了沃野镇来。那曾经屯卫怀朔的北齐皇族高氏,甚至说不上许多话。今年文宣帝高洋酒不醉人人自醉,先就疯了一般地胡作非为,光是高台便雄心壮志地想营建四座。

    而王氏手里自成的州郡便有五十多个,涵盖并州大部分,而并州正是高洋所倚重的重点,也是高氏家族必须忍让的地方。故而对于王氏的做法,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过多言语。

    王氏的车马出的了长城,便代表着家族的实力与地位上,让人根本无法抗拒。赵烈盘算的日子,觉得如果这次去西域,再不能与贾氏搭上关系,今后的日子恐怕远走他乡也不会好过。

    “弟妹的日子,你可一定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你得回去!”徐平脸上的冻疮小了很多了,干净的面上恢复了那柔弱的儒生气,冠也不再歪带,草原上的太阳,融化了好些冰雪,这个冬天一旦撑过去,明年,便是沃野镇百官捞钱的开始,这对他们来说,雪中送炭。

    “这二十万人,就都交给兄长了。西域此去不成功便成仁,他日是放青牛于关外,还是站稳脚跟,就在这生死一搏了!”赵烈拍了拍自己的胸甲,看似豪迈,实际上着实有些信心不足。

    徐平笑了笑,用手努力地指了指紫花苜蓿,脸上的冻疮忽然又崩开了,那脓水与鲜血染红了布片,渗透出来。

    赵烈凑近说道:“我们以沃野镇与西域为根基,实际上风险很大,最重要的是咱们手底下没有什么值得用的人才。

    就算是王景略,也要与世家大族妥协,任用人才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种笑话。何况年代不同了,人心与世事就变了。那时候还有隐士,现如今除了西域,整个东方都没什么有才能的人了。他们之间互相篝合,又有什么作为?”

    徐平说道:“沃野镇已经被遗弃了,这些人没什么根基可言,基本上都是放逐之人。便是国家的罪犯,充军之人都会配来这里。”

    徐平言下之意就是:沃野镇现如今乱成一片,没几个真正的世家子弟。要不然他徐平还能是沃野镇的一把手?现在边境根本没有战争,突厥又是魏国的盟友。作为一个弼马温,谁来都行。

    这里无论如何,也都不是人才集散之地。

    不过赵烈却有不同看法,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确实比那些天天玩政治的世家子弟差了几个档次,甚至人家接触社会名流,玩儿社会小姐姐的时候,他还是个半懂不懂的孩子。

    但是经过这些年的成长,目前而言,又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新一代还在成长,老一代已经快要失去他们的力量了。那宇文泰老的已经上不动朝了,哪里还能顾及如此多的国家大事?

    江山更有一代才,老人已经老了,纵然有心争抢,也再没了当年意气风时候的力气了!

    “这件事过了,你还有什么打算。不能总这样漂泊。朝堂可曾承认你,你又如何施展自己的理想?”徐平觉得有很多事情还是得稳重着来,任凭天才人才,不也是一步步步步为营的么?

    赵烈不以为然:“漂泊?当年尔朱荣屠杀元氏朝堂上下二千多人,北方茹茹几乎没有人可以守备,还不是依靠王氏来散财抵御?

    宇文黑獭没有帝王胸怀,高洋每日酗酒滋意,而南方却易主不断,什么萧渊明,什么萧方智。整个东方,莫说那汉武帝,便是一个小小的汉灵帝,都不可能出现。

    既然没有这等心胸,如何能治得了我?

    兄长且看着,只要这沃野镇悉心经营,以粮草之利安我战马,以商贾之利厚我财。不出三年,这北方三镇的都督,定然是我!”

    徐平依旧顾虑重重:“天下越稳定,势力过大容易被当成隐患,你打算何时归附朝堂?”

    赵烈对这件事早就想好了,人的命是天数,他宇文黑獭再能续命,最多也是那点年岁。有道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

    “宇文黑獭已经彻底老了,要我说,宇文黑獭已经等不及篡位了。现在正是韬光养晦,暗自展的好时机,此时犹豫,他日根基不稳人心浮躁的时候,还如何成事?

    何况,人死不是什么影响大的事儿,他的儿孙子侄夺权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事情。对于西域本就孱弱的皇权,如何是世家与你我的对手?”

    徐平想了又想,觉得赵子陵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怎么如此肯定宇文黑獭会死?日前魏国强盛倒是不假,那南方除了拥立齐国萧渊明以外,魏国的影响其实还是比齐国要大。

    这时候正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时候,他会不盯着赵烈?他觉得还是得稳妥着来,那幽州贾氏的名头他没听过,自然也不能乱推测别人会不会倾心相助。

    赵烈说道:“兄长无需多虑,只管管理便是,这紫花苜蓿草没出什么产量之前,根本不会有人觊觎此地的利益。

    商贾越来越多,人心自然也会越来越杂乱。这些人虽然不是世家,却会攀炎附势,兄长欲平其心,先除其羽翼……

    想来这天下大势,便是如此谋划。我曾以为打天下这三个字是有多么的激动人心。如今却现其实要争夺的东西,其实那么的小,却那么艰难。

    现在想想,无论如何,我、宇文泰亦或是高洋、陈霸先都别无选择……”

    长安、未央。

    长安的天气越来越冷,曾几何时,冬日的梅花,还能凌寒独立。如今的树木,却已经枯萎。

    武士手中的戈矛已经冻得如同金铁,那青门外的马匹已经冻死了几千头。宇文泰与长孙俭对坐于暖阁之中,身旁的火炉再多,却不曾抵御寒凉。

    长孙俭坐在宇文泰的左手侧,面朝下,毕恭毕敬,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昏昏欲睡的面庞。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昏黄的灯光根本无异于躲在暗处,那窗子根本不透一点儿的光亮。

    宇文泰的手简忽然滑落,整个人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死过去了一样。宽大的袍服之下,似乎遮盖了人的气息。

    长孙俭用眼偷偷瞧了他,而后默默地将那书简捡起来。哪知刚接触到那书简,宇文泰便猛然清醒:“啊……唉,你还在啊?”

    长孙俭尴尬了一下,心说方才你我对坐不上半刻钟,你就昏昏欲睡了。

    他埋着头说道:“臣方才一直守候大冢宰,大冢宰日夜操劳,臣不敢轻易打扰,又不敢轻易离去。天气越来越差,大冢宰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宇文泰闻了闻手上的味道,而后吸了吸鼻子,哀叹道:“我……等不及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还记得当年贺拔岳的部下全部推举的那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个青葱岁月的少年,如今已经垂垂老矣了。”

    长孙俭恭敬道:“大冢宰一如当年模样。”

    宇文泰哈哈一笑:“卿真会说笑,一如当年模样……人终究会故去,只是志向难伸,壮志未酬啊!这时候的我,方才明白曹孟德为何会说那‘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的话。”

    长孙俭道:“大冢宰有儿孙百人,各地王侯亦不在少数,文有代国旧部,武有元氏鲜卑。何况中山公护尽心辅佐,六柱国尚在家国,大冢宰的王朝,江山万年!”

    宇文泰斜躺下来,眯缝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他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那国之智囊的长孙俭道:“你我心知肚明,今日便撇开那些无为的言论,今日便说说这天下大势如何。”

    长孙俭端坐:“臣愿闻其详。”

    宇文泰胖的几乎喘不过气,曾经的那些叱咤风云,现如今都变成了荣华富贵下的消沉。他直接了当地问道:“如今正位,可能得成?”

    长孙俭亦直截了当:“公可尽心用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宇文泰说道:“卿焉能不知,这后边儿还有一句:大夫不均,吾从事独贤。天下,仍旧是汉儿的天下,只是……我不甘心。”

    长孙俭未敢多说,他始终是个依赖鲜卑的臣子,如今家族的谋划自然是靠近汉姓家族的,天下大势,都在汉儿手里,纵然给那些汉家大姓改姓氏,又能有什么用?

    宇文泰活着,鲜卑人都越来越少。北魏末年尚有百万之众,现如今,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连年的征战,国家已经没有正统鲜卑人了。

    “南梁如今有变,南方不能没有不信任的人。明年五月,你去为我镇守南方。”宇文泰这次眼睛都没睁开,只是躺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长孙俭心道:该来的,还是回来的,皇帝废了,国家也要归于他宇文氏了……

    便小声说道:“臣、明白!”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