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巽行不断,也逃不出天地的掌控。钢刀就在身侧,虽然并未着甲,眼神中的凄冷与临战的姿态,却让人不敢小视。
冷凝的衣服与蓑衣,毡帽和着滴落的雨水,还有那呼吸在空气中弥漫出来的哈气,一切肃然,临于大敌。
两人背靠背盯着那两个弩手,虽然并未抽出钢刀,却始终保证着钢刀就在手旁。
典星慢慢走出树林,手中的柴刀一晃一晃的,漫不经心。赵烈与瞿二没有动,那些贼人也仅仅是围着,并未开口威胁什么。
赵烈眉毛立了起来,手则缓缓伸向马背上的刀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典星笑了笑,听了转译方才不紧不慢道:“我有瞿二通报,如何能不知道?”
赵烈并未回头看瞿二一眼,也并未心生怀疑。虽然赵烈本身生性多疑,但是对于这种事情,他心底的分辨还是很清楚的。
哪怕这时候缓不过来,也不要下意识地往后看,去怀疑自己的战友。哪怕他真的背叛了你,你也不要去用仇恨的眼光注视他。
自古以来,有多少天下大势因为一个简单的怀疑,便失去了自己本来应有的一切成功的根基?临阵怀疑自己人,本来就是不明知的选择,如果因此将模棱两可的问题彻底闹掰,那就如同洪水溃大堤一般,将自己的一切全部冲垮了。
最后多少古今大事,变成了人们臆想的嘻嘻哈哈,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
瞿二握紧长刀,本想着赵烈会回头怀疑自己,如果有可能,甚至可能会对自己刀剑相向。他甚至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清白。
但是赵烈却并不回头,只是仰天大笑,声音异常洪亮:“你这离间计使得不错,有心机!是不是我留下的钱,让你们看出来了?”
赵烈轻轻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先杀最近的,用他们档弩矢!”
典星将刀提起来,重重地贯在地上,喝骂道:“杀了我的人,还想跑?上!”
赵烈躲在马匹后边,刻意躲着弩手。那弩手看正角度射不到赵烈,便盯住了他的腿,准备把他射残废了。哪知赵烈忽然窜出马匹侧面,奔着最近的那个强盗过去,一刀砍在他的刀刃上,爆发的力气之大,速度之快,甚至直接将那人贯倒在地。
赵烈并不嫌自己滚地姿势丑,趁着那弩手瞄来瞄去不知所以的瞬间,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挡在自己身前。而自己的刀,就橫在自己与那强盗的脖颈之间,只不过刀刃所向,是那个被贯倒的人。
瞿二劲力极大,平时看不出来,甚至他的身子略显瘦弱,在一个八尺开外的大汉身边儿,甚至显得很是单薄。
人矮,劲力可不小,他一个跨步上前,一拳就打在离他最近的强盗的胸膛之上,那人几乎是飞出去的,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接着他便捡起那人手里的铁刀,对着弩手就扔了过去。
瞿二并不灵活,脑子里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虽然弩手手里拿的是单发的弩,但是上箭矢的速度奇快,一箭不中便再装一箭,过程中只要给足够的反应时间,便不会有什么失误出现。
瞿二方才捡起那人的铁刀,弩箭就已经射中了他的胳膊。
赵烈见那弩手一步不动,便想着靠近。几个匪徒连同典星也凑上来,准备给他来个狠的,直接给他砍翻在地以后,再集中对付瞿二。
柿子挑软的捏,人得找弱的打。赵烈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极度危险,前边有个捏着箭矢一动不动的弩手,后边有好几个人随时准备砍翻他,三秒钟都用不到,恐怕就会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瞿二怒火中烧,若是旁人中了箭,起初没有任何感觉,可是过一会儿,便会觉得胳膊发沉,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而瞿二却硬生生将箭矢掰断以后,才将自己手里的铁刀投向那个匆忙上弩箭的弩手。
赵烈见瞿二虎头虎脑地,心生一计吼道:“他娘的,瞿二动手!”
几个人心神一慑,纷纷转过头去看瞿二。赵烈忽然猛地往前窜去,打算虚晃一枪,而后各个击破。
那弩手心理素质并不好,被赵烈这个动作吓得提前射了箭。偏出去起码一寸有余。赵烈见他后退连连,立刻转身,迎面撞在一个柴衣强盗的面前,反手握着刀柄,一拳怼在他的脸上。
那人鼻子和着脸与眼睛,被迎面而来的刀柄环首撞了个血肉模糊,登时躺在地上,使劲儿摸自己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被打破了,眼睛也睁不开。
典星心底很忌惮瞿二,他觉着赵烈一个瘦弱的小儿,没有什么力气一说。当日抓住他的时候,他可连反抗都没反抗,束手就擒。
所以当赵烈喊了一声瞿二的时候,典星心都快炸了,头皮麻的已经不能思考问题了。等他再回过头来,赵烈已经吓退了弩手,并且将一人打翻在地了。
瞿二好像没听到赵烈的呼唤,迈着大步冲过去拧断了那弩手尚未气绝的脖子。周围强盗虽说都是亡命之徒,但是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何尝遇强则强过?
见了青面獠牙的瞿二顶着箭伤扭断了弩手的脖子,心下都开始犹豫不决,心里一旦左右,脚下便开始飘忽不定。
典星见赵烈一时半刻也拿不下,瞿二又大发神威,心里头忽然生出退意,却略有不甘。他小看这个瘦弱的小子了,不然方才就已经将两个人彻底拿下了。
赵烈始终围着人和马匹打转转,以期自己的背面和侧面没有敌人,而保证自己的正面始终只面对一两个。这样下去,敌人是耗不过他这么一个战兵的。
莫要看十几个强盗,打起来不可能比训练有素的两个兵士来的凶猛。瞿二的力气属于天生神力,将人举起来活活摔死后还不喘粗气,这种人冲阵极为可怕,若是有几百个这样的猛士,便如同当年齐神武帝高欢组建的胡汉百保一样,当时无敌。
典星吆喝他们将赵烈堵在马匹边上,自己则挥舞大刀,准备将马砍翻外地,如果有可能,希望马能将赵烈压倒。
赵烈则凭借自己矮小灵活的身躯,从马肚子底下钻出去,对着典星的腿肚子就是一刀。
典星身子顿时一沉,腿肚子仿佛被切割机切过一般,登时跪在地上。他的脸上瞬间变成灰白色,那汗水凭空在脸上冒出来,回过头来的那一瞬间,赵烈提刀对着他的脖子狠狠砍过去。
那曾经伴随赵烈横渡大江南北的钢刀,在这一刻,神威无限。那刀上的光芒经过日光的浸染变得无比刺眼,纵然将整个脑袋砍下来,也未见沾染多少血花。
典星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却在那几秒钟之内不知滚出去多远。最后的那一瞬间,他只是越来越朦胧地看着自己的脖腔上的空空荡荡,伴随着倒下的躯干,彻底失去了意识。
来不及回忆自己的人生,来不及清理自己一切想法。甚至对于赵烈,尚未有过一个具体的印象,便轰然倒下。
强盗本就乌合之众,欺软怕硬之外,并无什么能力出众之处。眼见典星被剁了脑袋,都纷纷后退。
瞿二双手挥舞,见一个便杀一个,有如判官降世,随手一挥便是一个尸体,横陈在道路之上。
鲜血掺杂着血水,在道路上越走越远,那些强盗也是惊慌失措,各奔东西。赵烈收了刀,摸了摸马背上被柴刀砍破的地方,心疼的紧。
眼下已经是早晨的光景了,如果萧氏想追,几乎现在就能追上。瞿二愣头愣脑的,也不知道保护好自己的马匹,方才那个弩手射偏的一箭便中在了瞿二所承马的身上。
马的眼睛里,不能表现哀伤与疼痛的表情。只是跪坐在地上,默默地等待战斗的结束,甚至更多的可能在等待生命的结束。
赵烈走上前去,拍了拍它的脖颈,抚摸了他的鬃毛与宽大的后背。紧接着将那把箭矢弄断,一边安抚马匹,一边用短刀挑弄着那插的并不深的箭矢。马匹不断嘶鸣,一度想要跳起来逃跑。都被赵烈按在地上,安抚了好一会儿,看准了,一下给箭镞挑了出来。接着便将背囊里治伤的药膏倒在它的身上,一边清理着鲜血,一边倒药膏。
瞿二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啥。赵烈见没有什么类似于胶带的东西能黏住它,只能将那些尸体上的破布扯成布条,给它整个身子都包裹住。
两匹马相互蹭着脸,安慰着对方。赵烈见已经彻底弄好了,方才站起来,拍了拍两匹马的脖子,环视四周。
这时,后方忽然出现阵阵马蹄声,在来的路上,雨水践踏的声音非常清晰。
赵烈拉住瞿二,说道:“要走你先走,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瞿二却一动不动,任凭他怎么推搡,也不见下盘晃动。
雨已经停了,掺杂着鲜血,距离在坑洼的地方。赵烈身上满是血痕,青白色的衣服上染红一片。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杀意,就像北方的狼觅食以后的样子,嗜血又残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