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虽然没接触过大规模战争,不过也很清楚,到了这个阶段,双方谁都不肯轻易放弃,哪一方只要稍微退一步,就会滚入万丈深渊,永劫不复。所以自然也会在这个阶段,将战争推到白热化的程度。
别看只有那么几天时间,战争的消耗非常的大,尤其是攻城战。莫要小看几日强攻,它要比消耗来的猛烈,死亡人数也会更多。消耗战一般都是互相放箭投石,很少用兵强攻。而强攻则直接用人数和勇猛压垮对方,旨在快速结束战斗。古人云:倍则击之,十则围之,但是想打赢自己十分之一的敌人,也并不容易。
历史上多的是以少胜多的守城战,所以攻城要攻心,这等雄阔的大城池,没有内应是很难破的。
赵烈喜欢西城,西城易守难攻不假,作为唯一一个拥有三个瓮城(半圆城墙,可以无死角射击)的城门,实在是难以打上去。但是天下灾变出内部,没有哪个组织的内部不会出现腐败,也没有哪个人不受腐蚀的操纵。如果赵烈喜欢装,他会告诉自己的队主:今晚子时,会有一神人天降,自开西城城门容我军入。
不过做人嘴要严实,并非什么都可以胡诌八侃。做什么事情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有很多都是根本意想不到的,也有可能会有一天因为多嘴,被别人砍了。
中午刚要造饭,韦孝宽便持不住了,召集军队又要强攻。前日第一批猛攻的将士还在拄拐,第二批便要奋不顾身。
前日攻城太过猛烈,那箭矢用火用的过猛,把梁人的挑帘烧掉以后,塔楼与吕公车刚要推上去,就被城里那些投石神手给砸了个稀碎。想来如果不烧了那些挑帘,也就没有这么大的麻烦了。
停了几日的时间,主要是将尸体掩埋,其次便是将那些已经被砸碎的吕公车再次修建起来。如果攻城的军队不能以最快速度冲上去,纵然后有百万雄师,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可能因为军粮问题,不得不撤退。
第二批精锐,方才是重中之重。那城下人头攒动,各种攻城器械都一应俱全。而城上也毫不示弱,人形涌动的要比平日多得多,似乎这一场仗,注定就是一场绞肉的仗,双方都不肯松懈一丝一毫。
过了一刻钟,两方人就这么僵持着,而军中大将则不断根据望楼上的要求,调整着部队的站位与进攻次序。城上人头动来动去,似乎是在做什么,过不一会儿,整个城墙内外都是恶臭的味道。
队主和赵烈瞬间就明白了什么,队主骂了一声“艹”,赵烈心底也很想骂脏话,但是还没骂出来,就止住了嘴。
这股臭味不是别的,就是历史上最著名的防守武器:“金水”。何所谓金水?便是将人和家禽的粪便尿水,放在一个诺大的锅里煮熟,然后给爬云梯的士卒迎头浇下,那些士卒不仅会被滚开的沸水烫伤,还会感染很多粪便里的病毒,全身溃烂而死。因为是黄色的,所以称为金水。
这种东西,有如后世的毒气弹,唯一的好处便是不会伤到自己的部队。不过,光是臭味儿,恐怕就没几个人受得了了。
韦孝宽气得一气儿揪掉了自己好几根胡子,抓着杨忠便要与于谨去说。杨忠也很无奈,这等事情伤天害理也罢,除非你把他抓住杀了,否则该用人家还是会用。
“那萧铎小儿滥用金水,是要伤天害理不成?”韦孝宽很在意儿郎的性命,并非真是因为这等事情真的伤人心,而是因为他起的头要再次强攻。如今打不下也便罢了,这等时候冲上去,能有几个人活下来?军士便是求着督战使砍了,也不愿意那么死去。
眼下军营里都在咒骂梁人,实际上都担心自己会被派上去送死。而国家精锐也不能被这么说浇死就浇死了,得有说法,才能继续攻城。
……
胡僧祐很担心,不过看今天皇帝的脸色不错,似乎想起这么个招数,很能克制那些勇猛人的烈心。
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拖着就能解决的,想破解这个事情,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只要灵活多变,一定能解决掉这个问题。如果长期就这么把希望留给“拖着”二字,那恐怕也是“败亡不久矣”。
萧绎有想法,不代表有远见,他比他的爹要弱很多,只不过同族兄弟互相杀害倒是继承得完完整整。
“今日召卿等来,只为一件事。”萧铎坐的比平时要大气得多。声音也开始变得更有侵略性,这让那些朝堂的那些油条谨慎不少。
众人都埋着头,不仅因为不能在朝堂上仰面视君,更是因为这样可以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露相与麻烦。
作为一个皇帝,会看到所有人都跪坐在他面前,低头不语,这就会让人想到曾经人们对自己的趾高气昂。有类似于苻坚,当王猛将天底下所有大臣的脑袋都掰下来的时候,方才体会到,做皇帝真爽!
“近期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予时常听闻有人私通魏贼,不法于社稷。”怀疑,也不仅仅是怀疑。那些世家子弟有的是出路,从他年幼到年长,南北世家都是关注的,只要是世家子弟,都不会被乱兵杀了。但是那些没有多少世家根基的人呢,他们又会如何应对?
出卖从来都不是一件单纯的事情,往往无意之间,里面的事情会很复杂。萧绎最在意的,便是他平时根本不屑一顾的人。
王褒犹豫了很久,他之前一直想阻拦萧绎在这么一个特殊时期发难,这样显然会让动摇的人心彻底倾倒向另外一方。
不过犹豫了很久,该说也要说,双手举着笏板偷偷瞄了一眼,随即开口道:“陛下宜当安心,朝堂上下皆忠诚死士,未尝有一人擅自与魏贼私通。如有,臣请先于陛下动手,戗杀此人!”
萧绎有些淡然,既然他最信任的大臣都如此言语,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也罢,退了吧……”
“陛下……”
王褒还要上奏,主要是想把这个城防问题说清楚,如此方法虽然能震慑一时,却不能震慑一世,总有办法应对。如果让魏人找到了破解的办法,那城池残破,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不过话到嘴边,萧铎却已经消失不见。
……
于谨与众军商议,宇文护却有点不在乎,不过是金水而已,人死的再多,能有江山社稷重要?攻下来了,便是天大的功劳于众人分享,下人的性命如同他们的名字,贱的不堪一击。
韦孝宽冷静下来说道:“愚以为,金水如同火油,主下倾而不能远射。我们可以多放置弓弩手在塔楼之上,而以猛士带上重盾油布佯攻城池,如此一来敌不攻自破矣!”
于谨也点头:“如果梁人隐藏着这等手段,倒是一大杀器,如今先行暴露,则失了出其不意的道理。依大将军之谋略,甚好。”
次日,赵烈所部收到命令,要求佩齐二石弓与劲驽,登楼作战。后备军这次给东西出奇的快,毕竟上面人下来的命令,要从中捞油水,得看清权力是谁给的,然后再动手。前世的赵烈还以为是人家突然发了善心,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权宜,都是“套路”。
次日全军顶着金水的恶臭,横纵成队。赵烈跟着队主上了塔楼。那楼高二十一米不止,上面的空间足够并排站下七八个人,且每个塔楼会有上下三层空间,用作登城射箭的窗口。整个西城有四个如此的塔楼,用起来,便有上百人射箭夹弩。
众人都跟着塔楼缓缓前进,那些先登的勇士都用粗布遮住自己的口鼻,头顶上盯着重盾和油毡子慢慢往城下靠近。
大将胡僧祐很是紧张,显然魏人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金水奇臭,双方都坚持不住多久,唯有挺住这一次进攻,方才有一线生机。
后方的战鼓忽地擂起,那士卒的一切精气神忽然就提升到了最高。众人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山人海,又看了看那直插天际的城墙,毅然决然。
前军先锋猛地喊了声“攻!”所有人忽然从安静中暴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力量,哪怕前方是能让人魂飞魄散的金水,也要拼命冲锋。
赵烈拉开弓,慢慢地感受着它带来的那种力量感。军营的生活,让人变得沉稳、刚毅,自然也让人变得力气奇大。如果不是那些巨型木头的锻炼,赵烈还拉不起二石的弓。
队主静静地把赵烈挤到一个角落,然后也不管他什么感受,自顾自地整理箭囊的位置。
城上的火油已经准备好了,金水也已经就绪,那城下架设的云梯,便是双方最为看中的期待。
赵烈还在幻想着能否在这里射死胡僧祐,队主已经开始吼道:“准备……准备,放!”
那箭矢虽然不多,目标却异常明确,赵烈感觉自己虽然被挤在角落里,可是箭法却出奇的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