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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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露水伴随着幽幽的芳香,侵扰着狗子的鼻子,意识有些朦胧,但是却觉得很是舒服,他并非睡在野外,此刻周围也没有花朵。

    周陈氏的胳膊环着狗子的脖子,凑近的面庞和着轻轻的鼻息,让狗子平静的心再次躁动了起来。外面的天色很灰暗,不过如果是平常天气,此刻应该已经日出东方了。

    狗子很想再一次呵护她,只是昨夜喝的明明不多,却忘记了很多关键的细节,究竟有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忘的一干二净……

    想了想,昨夜可能是累坏了她吧,这么久了也不肯起来,狗子悄悄地挪动她的手臂,然后掀开被子,准备穿衣。

    周陈氏似乎是被这已经很轻微的动作给弄醒的,脸色通红地看着狗子,狗子摸了摸她的脸,依依不舍。

    周陈氏很是在意狗子的动作,她的嘴唇似乎涂了后世女子用的唇彩一般,很是鲜艳,牙齿没怎么刷洗过,却很是干净,如同纯白贝壳一般的颜色,更加让狗子挪不动步子。

    犹豫了好久,他觉得是时候起来了,他想起后世的电影里讲的那些甜言蜜语,总觉得很是不合时宜,干脆什么都不说,起身吧。但是如果就这么起身,好像吃过了饭却不知道收拾桌子,这种事情应该很让人反感吧。

    哪知周陈氏无意之间却说出了最能将狗子彻底击败,瞬间击溃的那句话:“二郎怎么这么早起了,难不成是在嫌弃我?”狗子很是惊慌,连忙说不是,只是天亮了,担心家里察觉。她明知故问,其实也是在引诱,“你不起,天就不亮么~”

    那一瞬间,狗子心里彻底垮了架子,管他呢,这种时光恐怕以后会很少,干脆了,别再犹豫了吧!

    周陈氏看狗子再一次钻进来,突然心花怒放,全身的力气虽然用不完全,不过对于狗子来说,他的能力,已经足够驾驭了……

    这种日子只是一个消遣,西魏的日子过的并不如意。宇文泰建国立业并不容易。北魏末年,尔朱荣把北魏朝堂汉家胡儿的大小官员全都聚在一起,趁着这个万众一堂的日子,杀了个干干净净,那鲜血都汇聚成了河流。地下的冤魂来不及焚化,尔朱荣就已经不得不退出洛阳。

    这个时候,便是南朝陈庆之的春天,也是梁武帝萧衍还没老的昏了头时候的象征。至于什么七千打败七十万之类的神话故事,只会在史学家那轻轻一动的脑筋之中。尔朱荣根本就不要洛阳了,不仅是洛阳,他在北方已经没有出路,贺拔胜、高欢甚至自己的兄弟尔朱天光,也另起了炉灶,自己成了大梁。五姓七望和关陇世家都在复仇,天底下还有谁听从他尔朱荣的命令?至于尔朱荣挟持北魏皇帝的事情,无伤大雅,生杀随你,虽然你手里握着士兵,可是官员和人才都是我们世家的。

    不过南朝风化太过严重,无论何时,已经拿不出太多军队用于征战了,其实这么一个好机会,加上陈庆之的能力,却是有足够的时间和北方消磨的。但是能骑上马跟随陈庆之的,也只有七千人,而这,已经是梁武帝能拿出来的最后的家底了。

    被屠杀的人们中,既有五姓七望的家族人,自然也有鲜卑五部最高级的家族,胡汉其实在上层已经掺杂,不过当中有些人的小情绪,无伤大雅。

    敢动胡儿的世族,尚且还能有点活路,动了五姓七望,天底下还能有路活着让你走出去?不过尔朱家族后来被杀个干干净净,对胡儿来说也算是报了那不测之仇。

    关陇世家和山东世家还是分立的,谁也瞧不起谁,不过要说忌惮,也都相互之间有着自己的算盘,并非存在忌惮一说。

    对于关陇世家和五姓七望来说,南迁的那群智障很是令他们反感。都说衣冠南迁,是中国所有的精英去了南方,实际上包括陈庆之在内,都对北方有着深深地不了解。梁武帝也不清楚。

    萧衍收纳了很多北方叛逃的官员和当世的英豪大将,但是却套不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毕竟各为其主的,有些话说了,便是万劫不复。他不像后世那般可以用刑训针,可以瞬间让人变成傻子,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得逼供,科技再高,也有人情世故在里面,哪个时代也避免不了。

    不过陈庆之去了北边一趟,回来的时候,几乎如同出家一般,直到死也没再对北边用过刀兵,因为他很清楚,很明白,北方的世族不屑于动他们的手,所以陈庆之才能侥幸逃回来,而不是被砍死在江边,挂着脑袋贡南人来观看。

    狗子的爷跟狗子讲了很多从军的生活,偶尔说到劫掠的事情,都得细声细语的,生怕婆娘听见,这种事情,是那时候军人的一种风气,你不遵从的话,反而是被人当成傻子。在他们眼中,当兵就是卖命,卖命就得要钱,从君主手里拿不到的,我们从敌人那里拿。不过有的时候打起仗来,积极性并不高,原因是精锐部队才会有足够的资本。如同后世并非每个人都带得起昂贵的手表一样,谁的怀里揣几个铜钱也不被当回事,更何况那些大家族的奴仆和雇佣而来的军队?

    狗子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但是什么事情他都会装傻充愣,并且让人看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在隐藏。这是一种刻意培养的习惯,故而久之就成了自然,返璞归真便是如此的境界。

    有的男子把这个能耐用在万花丛中过的事情里了,比如宋时的柳永,天天与那些青楼的女子厮混,却一分钱都不用花,甚至他走的时候,那些女子还送他盘缠钱。

    徐平过几天就要应试了,官府那些官员,看似面目表情很是祥和,实际上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地府阎王,那给他们看着地府大门的小鬼儿们肯定一个个眉清目秀,和蔼可亲的。

    徐家的宗主觉得这种事情很是需要在意,不过将死未死的老祖宗,却觉得这种事情说起来太早。老爷子是相信真正的人才会被发掘的,不过不是被人发掘,而是被天发掘。

    家族势力再大,人脉资源再广,也养不起个袁绍。而贾诩纵然前半辈子没有任何的依靠,凭借着半生漂泊,也入得曹操的幕门。老爷子相信这个,自古世家更迭不断,自以为是的那些世家,总是喜欢用谱系来告诉天下人自己的祖先是谁,却从来不说自己是谁谁的祖先,有点可耻,不过那与他无关。他求的是个结果,至于途中死了多少人,他不在乎。

    狗子突然发现自己并不轻松,责任这东西,真是很难把握的,徐平需要他的伴读,周陈氏需要他陪伴,自己的爷娘也要靠他起家,这一切如果没有了他,这个世界还是本来的那个样子,虽然他所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不过正如蚂蚁溃大堤,也不正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想了很久,先是给周陈氏弄了满满一缸的粮食,然后告诉她尽量防范那些个野汉闲夫。而这段时间的安排则都是给徐平伴读和给爷尽孝。

    爷的脚臭的,自己的婆娘都嫌弃,狗子不嫌弃。前世他爹也是如此,他时常给自己的爹捏脚,没事就给爹捶背,现在他们享受不到了,就得把一切的孝心就在这一世爷娘的身上,不然呢,又能如何?

    “‘执射乎,执御乎,吾执御也。’如何精解?”徐平看狗子走了神,赶紧问他问题。

    狗子很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娘的,有了娘们儿的人就是注意力不集中。

    徐平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也只是时间问题,无论前生今世,狗子都清楚那么一点,无论二人关系多好,双方互相伤害的心思近乎没有,也不会怎么样,人不仅仅会变,也会渐渐为世事同化,渐渐地失去了青春所有的那些想法。

    有的人则会称为他人口中的坏人,而有的人则成为了英雄。人都不尽相同,他们所接触的环境也都不尽相同,可就算是一辈子都没见过一点血腥的人,第一次杀戮也可能很兴奋。而就算是见了一辈子血的老兵,也有可能会在最后一次战斗中呕吐。

    当狗子的前世遇到一个满口仁义道德,却在下车时候故意多黑了他十几块车钱的那一瞬间,一切就都明白了。

    “执射的意思就是射箭,执御的意思就是驾车。射箭只能忘了一切,只关注风向,手力和目标。而驾车则可以走不同的方向,只要你走,便是道路。

    孔子说的是人生不能太过于死板,要善于多变,保持灵活。如果你一门心思钻研你并不擅长的东西,就算有了结果,可能也不如你找到你最适合最喜欢的那个东西来的更舒服一些。”

    狗子很是感慨,孔子后世被称为孔教,是因为他的言论被君主强加为精神标榜,类似于某些西方人的信仰,你不信便是异教徒一样。

    其实二千年来的沧桑告诉狗子的,其实很简单,很多人自己把自己骗了,自己糊涂了一辈子。而后为了逃避这种罪责,但是又没有替罪羊,应该怎么办?找一个坟墓,骂他,反正死人是不会跳出来还口的。

    但是他不能说所有人都是错的,因为所有人哪怕都错了,却也无能为力,难不成要效法古人的侠客,西方的罗宾汉,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杀了,来宣扬正义?

    法不责众,如之奈何。不过狗子还是给徐平解释了个清清楚楚。

    徐平却略有担心:“我入了官府,也如此回答?”

    狗子捻着毛笔说道:“没关系,这算是标准答案,没错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