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也往那边跑了两步忽然想起男女有别,又在中途拐了个弯,找来一个身材粗壮的丫环,让那丫环进屋去一探究竟。
屋里,两个泥猴似的孩子丝毫不顾浑身的脏污朝着坐在床上盖着薄被正大口大口喘气的年轻妇人扑了上去。
“娘亲,你怎么了?”胖胖的小男孩抬起来满是担心的问道。
身材粗壮的丫环进了屋子来到床前担心的问道:“少夫人你还好吧?”
“牛丫,帮我倒些水来。”那少妇正是一年以前突然销声匿迹的华容华。当时,她突然发起了高烧病了起来,梅御医帮她连着针炙了好几天又每天都灌了不少的苦药汁,烧是退下来了,可身体的其他病症却是一下子都找到了她。咳嗽的同时又开始腹泻,别说是坐马车赶路了,那个时候她几乎连走路都费劲。
她走不了,其他人自然也走不了,这么多人一直在庙里待着又多有不便,后来,皇帝惩罚华容华的布告贴的满天下都是,华容华也不急着回去了,最后索性在离着寺庙不远的一处村庄买了一处院子住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得知自己的命保住了的关系,病也以飞快的速度好转着。
华容华病好,梅御医便带着小药童回了京城,莫安和受伤的牛丫留了下来,秦山没有接到太子让他回京的命令也留在了羚竹村。
这一年,华容华靠着前几年办展销会赚的银子在这小村子里当起了土财主,每天过着只出不入的日子,倒也自在。两个孩子也逐渐跟村里的孩子打成了一片,现在,爬树掏鸟蛋,下水摸鱼,在泥水里打滚没有他们不会的。
今天华容华感觉有些乏,便趁着午后睡了一觉,可这一觉却睡得她心惊胆颤的。
好像她才刚合上眼就看见公西楚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几年不见,公西楚的面容没有多大变化,只多了一些成熟与沧桑感,而让她惊愕的是公西楚竟然盔歪甲斜满脸是血,简直是狼狈至极!她有心想问问公西楚究竟是怎么了,却发现自己竟然根本就张不开嘴。
而公西楚站在她面前只是笑,后来抬起手想像以前一样在华容华的头上拍两下,可是手上却有血迹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那些鲜红的血液仿佛就在华容华的眼前一样,甚至都能闻到一股腥甜味儿!
“不,不要!”华容华使劲儿的摇着头说不要,却发现自己不止说不了话,竟然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血红大手朝自己头上盖来,那恐怖的气息吓得她在睡梦之中也一下子惊醒过来,同时大叫出声,这才惊住了外面的几人。
此时,华容华从牛丫的手中接过杯子,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就看到了正趴在被子上两眼盯着她的小八。两个孩子越长就越像公西楚,尤其是小八,小七胖些还不显,小八打冷眼一看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现在,华容华看着小八忽然就想起了刚才睡梦中见到的公西楚。这几年来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梦到那个男人,只是他的样子……
仔细想来,他是当兵的,就算是统领千军的将军,可也不是就绝对安全的,难道,他是在战场上遭遇了什么不测么?那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华容华下意识的抬手轻抚着小八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怎么办?”
虽然华容华总是一副有他没他都无所谓的样子,但这一路走来也多亏了有公西楚的名号在。办展销时和各位官夫人商户娘子打交道,大家都乐于打听两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有很多人往太子身上猜,华容华说出他们的父亲是公西楚,正在北方带兵打仗时众人就都没有再说什么了,不管他们心里怎样想,面上是信了。
即使公西楚他人不在,也能给她们母子三人做为依靠靠一靠,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梦真的预示着公西楚战死了吗?那她们几个以后岂不是连个依靠都没有?她可不敢太过依靠太子,事关皇家,说不准以后太子会亲自除掉自己以证他的清白呢!而且这两个孩子直至现在连亲生父亲的面儿都没见着。
小八以为华容华要打她,吓了一跳,一下子跳开离床老远,嘴里一叠声的道歉,“娘亲,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洗干净再往被子上趴!”
小七也不舍的从娘亲中起身,有些担忧的看着华容华,撒娇似的叫了一声,“娘亲?”
以前两个孩子也是在外跑疯跑之后,带着满身的脏污往床上打滚,被华容华骂过好几回,现在,这小哥俩一见那立马变黑的柔白被子不由的都有些忐忑。
华容华笑了笑,伸出两只手在两个小家伙的头上揉了揉,起身下床,“走吧,我去给你们洗一洗。”
小七和小八有些迷糊,今天他们弄脏了娘亲的被子怎么就没挨骂呢?而且今天的娘亲好温柔啊!
帮两只泥猴重新梳洗干净换了衣服,华容华也换了一身衣服。
刚一出门口就见了在院子里直转圈的莫安,看着他那猴急的样子,好似都出了一身汗,华容华不由一乐,“你那是干什么呢?拉磨呢?”
莫安终于看到华容华长出了一口气,“少夫人,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刚才是怎么了?我问牛丫,她根本就不理我!”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虽然华容华说的云淡风轻,但她的心里却始终难以平静,那些和公西楚在一起久远的,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也逐渐明朗起来。
初识时那个冲坐在隔壁房顶上看她热闹的恶劣男人,后来故意借别人的名义来雇佣她别有用心的雇主,她怀孕时那个强忍恶心事事迁就自己的丈夫,甚至现在她还能感觉到男人伏在自己身上亲热时的体温。
华容华抬起手,遮住了天上刺目的阳光,轻轻的问了句,“莫安,你是不是好久没给你家主子写信了?”
莫安愣了下,“没啊,半个月前才写过一次。”
“你去给公西楚写封信吧,就,问他战事什么时候结束。”华容华好似没听见莫安的话似的,径自说道。
“好嘞。”莫安愣了下,随后高兴的应了一声,心里琢磨,这可是少夫人第一次主动给主子写信呢!虽然是让自己写的,但也是少夫人主动提的啊,他一定要把这事儿跟主子好好说了说,他哪里知道,这只是华容华刺探公西楚是否还活着的一个方法。
公西楚的噩耗传到京城时,朝中有不少大臣认为袁帅已老,不足以再负责北边战事为由请求皇帝换将,被皇帝以胜负乃兵家常事给压了下去。待有人说公西楚生死不明可能是已经投降北戎通敌判国时,还没等皇帝表态,康乐伯就跪出来了,声明自己与那逆子早已断绝了父子关系,公西楚做任何事都与伯府无关。
别说是满朝文武了,就连皇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斥责道:“朕还未断定公西楚获有通敌判国之罪,康乐伯这关系断的也未免早了些?”
“呃……”还想趁机表示一下自己忠心的康乐伯顿时卡了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公西楚之事朕会派钦差去往金古城详查,众卿莫再妄议!退朝!”皇上一锤定音,即便有人不满这个决定也没办法。
要说整个京城听到公西楚的事后最伤心的莫过于老夫人了,她对于来报丧的康乐伯是动了真怒,竟不顾身体直接抡起拐杖将人给打了出去,自己也随之晕倒,待醒来时,已是满头白发。
秦嬷嬷背对着老夫人抹了抹眼睛,然后端起一碗药回到床边劝道:“老夫人,先将药喝了吧。喝了药就能好些。”
老夫人虚弱的摇了摇头,自嘲道:“好了又能如何?以前总想着我要撑着,要守着,要把这伯府最终交给阿楚,可现在人没了,还守着这些有什么用?”老夫人真的是心灰意冷。
“谁说人没了?皇上不也说会派人去详查吗?兴许三公子根本就没事,到时就平安的回来了呢!”秦嬷嬷在一旁小心的劝着。
“平安回来?要真的是平安就好了。”老夫人说着话咳嗽了起来,也不知是咳的还是本身就想哭,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刚才,刚才我看见阿楚了,他好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正抱着流血的膝盖朝我哭呢!”
见到主子哭的如此伤心不能自已的样子,秦嬷嬷心急如焚,忙不迭的劝道:“老夫人,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一定是您听到三公子的消息后就不自觉的想起三公子小时候的事了。”
老夫人抹抹眼泪吸吸鼻子,摇头道:“阿楚小的时候我虽然吃穿用度没亏了他,但却没有陪过他几天,总想着要给阿梦多留下一些家产,每天除了看帐本就看帐本,就算是阿楚生病了也是让秦嬷嬷去照顾的,等到他大一些怕他和他爹学坏又给他拜了师傅,从那儿起,阿楚与我是更加的疏远了。”
“怎么会?即便到了战场上,三公子也不忘让人给老夫人捎来礼物啊!”秦嬷嬷实在不懂自家主子突然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那些金银珠宝我看了一辈子,再珍贵又有什么稀罕的?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即便我有金山银山到头来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你说我这辈子的辛劳有什么用啊!”老夫人吸了吸鼻子悲伤不已。
“怎么会没有人继承呢?老夫人忘了吗?还有两位小公子呢!而且您不是早就把吴氏商行的信物给了承睿公子了吗?”秦嬷嬷劝道。
老夫人正在抽泣的动作一顿,原本黯淡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对,我还有两个重孙呢!他们在哪儿呢?快,把他们都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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