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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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无地觉得宝贵的骑士与秦人步卒交换很不划算,巴人也有类似的感觉。与其说他们是秦卒,不如说他们是部落武士。武士不是不能牺牲,但不能这样被楚军骑士砍菜瓜一样杀死——

    骑军的钜甲被王翦索要了去,巴人缴获的钜甲也被王翦借走。布甲能抵御箭矢自然能抵御刀剑,然而步卒布甲是少府依照阵列作战的样式制造的,身上有很多地方防护不到或者防护薄弱,正面的防护不畏剑刺,但没有防护的地方、防护薄弱的地方一剑下去非死即伤。

    骑士除了列阵冲锋,很多时候要单打独斗,他们的钜甲不如熊荆身上的镍钜坚韧,但防护足够而且周全。骑士与巴人的战斗本就是全甲胄拼杀半甲胄,再加上双方武技、体格上的差距,交换比就很难看了。

    白林一直站在岸边,看到楚卒根本不惧铁剑刺砍,巴人多死而楚卒少死,焦急中却没有什么办法。冰面上不能列阵,只能逐对厮杀,人一多冰面就支撑不住。水深还好,问题是牧泽之水不能没顶,掉水里吃亏的是巴人士卒而非楚卒。巴人比楚人更怕水。

    眼见赵人在楚卒的掩护下撤向牧泽南岸,楚王身侧的尸体越来越多,到最后他那些亲卫将四周的巴人杀光,撤退的钲声恰在这时候响起。南岸鸣钲的同时楚军一师一师的步卒冲向冰面以接应己军骑士。这是项师、淮南师上来了,一万多名步卒的加入,楚军人数上已多于秦军。

    “荆王不死,奈何?”看到熊荆在近卫骑士的护卫下南撤,范目有些着急了,死了这么多巴人却没有杀死楚王,他很不甘心。

    “兵甲皆不如荆人,奈何?”除了体格和武技,兵甲不如楚人才是巴人不敌的原因。

    “请大将军再遣士卒。”不甘心的不止范目一人,白林身后的都尉苏复也不甘心。“便是冰裂,也要将荆王拽入水中淹死!”

    “淹死?”白林转头看向他。“荆王身侧甲士众多,荆王未落水我军士卒已落水。是我秦人畏水还是荆人畏水?”

    白林说的苏复无语,白林站在岸边是为了指挥作战,他站在岸边却是因为畏水。想到这冰面聚阵即破,四周又全是荆王的卫卒,荆王确实不那么好杀。

    苏复思索间,冰面上的楚军越撤越后,秦军虽然将他们包围,但这是极为松散的包围。楚军发现秦卒畏水后,人多之处故意踏破冰面与秦卒一起落水,水里可以聚阵而战,可水里不能持盾格斗,加上畏水,秦人松散的包围圈变得完全无用。等项师不着甲的掷弹卒快步冲上扔掷弹时,秦军连追都不敢追了。

    这时候白林看都不想看,骑士刀剑不入的印象已铭刻在他内心,他转过头直接喊道:“鸣金!”

    秦楚两军各自鸣金,冰面上剩余的士卒海潮一样退去,最后隔着偌大的牧泽对望。熊荆没有看到这一点,他离开冰面步上南岸时,秦军已从城门返回大梁,只留下若干士卒看守城门。

    “请楚王率军夺回大梁!”赵迁脸上泪痕未干,一见到熊荆上岸便伏拜在地,丝毫不顾君王的尊严,在场的赵人跟着他伏拜顿首。

    熊荆上前一把将他拉起,道:“焉能如此。”赵迁体弱,不想起身也被他一把拉起身,他还想跪下熊荆又架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跪下。钜甲上全是血污,弄得赵迁的狐裘上也全是血污。

    “城内如何?”见赵迁不再执意跪拜,熊荆摘掉自己的头胄,直接坐了雪地上。他坐下,项梁、妫景、庄无地、彭宗等人跟着坐下,力战一个多时辰的骑士也全部坐下。

    “城内……咳咳,”庄无地下意识说话,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不由看向在坐的楚军将率和赵王迁后面的赵国大臣。城内的情况是这些大臣、黑衣跟他说的。

    大梁天下中枢之地,本来商贾逆旅就多,鱼龙混杂给秦人侯谍提供了不少空间。昨夜城外秦军渗入城内,城内奸人侯谍杀人放火,朝中相邦平原君赵恒、太傅郭开劝降,北城全然混乱。赵军士卒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未有君命根本不敢行动。等城内秦人越来越多,连王城都大火熊熊的时候,再动作已经晚了。

    平原君死后,朝中大臣多是平原君和赵开的人,正寝里灵袂嘴上答应降秦,天明前却带着赵迁等人在部分黑衣的掩护下从闱门出了王城。两人哪里都没去,直闯平原君府,除了黑衣和零散的赵卒,两人靠着平原君府上的一些门客和众多家仆的力护,这才冲出大梁。

    北城如此,南城的情况要好得多,南城连火都没有起,虽然城内冲入了不少秦卒,但全城未乱,最少夜里未乱——城内的闾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秦军要逐闾逐闾与魏军厮杀争夺,才能缓步向王城北门推进。不过也有不利之处:秦军很可能有十万人,他们天亮前占据了南城城墙,控制了南城各个的城门。

    “臣以为此时冰面太薄,甲士、火炮皆不可行,与其救援大梁,不如攻拔沙海。”在座诸人当中,鄂曹是一直坚持攻拔沙海的。在他看来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因为秦军存在,秦军不存在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此时只可步卒入城……”彭宗话只说半句话,但意思是很明白的。楚军是一支合同军队,不是单纯的步卒大军,放弃自己的优势与秦军在不适合夷矛战斗的大梁打一场城邑巷战,这是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

    “我军当攻沙海也。”庄无地也道。他甚至认为刚才的救援都没有必要,秦军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楚军向沙海推进,包括刚才秦骑对挽马的射杀。因为射杀了挽马,楚军要从后方调集马匹,今日已不可能赶至鸿沟南岸,除非彻夜行军。

    “当攻沙海。”邓遂、鄂乐、东野固、越无诸等人这时候也过来了,若非已经鸣金,越无诸也冲上冰面,痛杀几个秦卒。

    “大王,赵恒郭开虽降秦,城内尚有万余赵军士卒啊!”司马、将率商议时赵人不好插嘴,就要商议完廉舆赶紧开口,抢在熊荆决定之前说话。“太后寡君皆不降秦,赵军士卒也不降秦,岂能坐视彼等战死?”

    “大王明鉴,臣欲再返大梁,但有千余士卒,必可乱秦。”平原君的爵位还在,说话的正继承爵位的赵翰,时至今日,他很清楚父亲死亡的原委。

    “城内鏖战,需剑盾卒,越王以为如何?”楚军全是夷矛,只有越卒当中有很多战舟上下来的剑盾卒,故而熊荆看向了越无诸。

    越无诸对此倒不拒绝,他刚刚称王,正是展现越人勇武的时刻。他重重咳嗽一声,很满意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道:“一师之卒如何?”

    “不可。”彭宗急道:“秦人已据城墙,千人可也,数千人不可也。人众必被秦人所觉。”

    “人不在多,而在精。”庄无地也不同意派一师士卒入城,“可遣掷弹卒数十入城。南城门既已清理,半日内不可再塞,至夜可用火药炸破城门入城。”

    “可!”彭宗第一个支持,他想得就是这样一场人数极少的夜袭。

    “可。”抽调一师入城,二十个矛阵就少了一个,抽调少数精锐越卒同时派掷弹卒入城,夜里爆炸声一响,剩余的赵卒听到爆炸知道是楚军入城,城内必乱。火药楚军再也不缺了,即便高纯火药也不太缺——六月海舟从东洲返回,又运来了不少高纯硝石。

    事情商议到这个份上,熊荆望向平原君赵翰、赵王迁、廉舆等人,直接相告道:“楚军攻拔沙海,不可分兵。城内若能拖住秦人最善,不能全身而退亦可。此战不在大梁之归属,而在沙海之胜败。”

    赵翰闻言目光注视着赵迁,然而赵迁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或者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有胆量再杀入大梁。如果赵迁能重新杀入大梁,相信城内的赵人必然闻命而起。庄无地、彭宗、鄂曹等人见赵翰一直盯着赵王迁,一时又看向熊荆。

    熊荆意会诸人的意思,他清咳一声问道:“赵王以为如何?”

    赵迁对熊荆不能派遣大军入城很是失望,熊荆相问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身侧。太傅不在了,母后也不在了,无助间他忍不住又落下眼泪。熊荆想到自己答应过灵袂赵迁必会无恙,再见他一副无助怯弱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遂道:“便如此吧。”

    即便赵国严苛恪守周礼,赵翰看到赵迁这样怯弱也心中暗恨。他大声的答应:“臣敬诺!”

    “长姜。”平阳君赵营的死亡与知彼司有关,熊荆看到赵翰不免心存爱惜与愧疚。“赐其镍钜之甲,镍钜之剑……”

    镍钜出现没有多久已全军皆知了,宝贵的镍钜甲胄只有近卫骑士各师师率才有,现在赐给赵翰,显然是把他当成楚军师率。赵翰没听过镍钜是什么,但见诸人吃惊,立即大拜道:“谢大王赏赐。赵翰必不辱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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