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介、石尪召至燕朝后,西拉努斯随后也被召了进来。他一进来就提出楚国严禁出售武器给埃及、安提柯、以及塞琉古安托塔利亚地区的叛军。如果这些国家军队出现楚国武器、盔甲,楚国必须对此担负责任。
“敝邑所售兵甲亦可被他国转卖,他国转卖之兵甲岂能有敝邑担负责任?”熊荆能听懂希腊语,成介则慢了一步,他对西拉努斯所提出的要求也极为反对。
“若贵国无法保证出售的武器是否会被转卖,可以将印度以西的武器销售皆交由我国。”西拉努斯极力挤出一些笑容,以显得自己足够的宽容。
“敝邑之事何须劳烦贵国?”熊荆已经不说话了,成介开始负责与西拉努斯的交涉。“贵国叛军敝邑自然不对其出售兵甲,但他国若未与贵国交战,敝邑兵甲自可售之。”
“可是我听说贵国商人非常……聪明,”西拉努斯拗口的把‘狡诈’读成了聪明,“丝绸价格每一次运抵伍布莱港都不同,而且价格一次比一次低廉,这已对我国商人造成损失。而同样是战马,贵国给予巴克特里亚的武器盔甲是给予我国的四倍。因此我认为,只有贵国将西运的货物全部交给我国销售,才能保证我国商人不受伤害。”
亚里士多德四世违反了此前两国贸易的保密的盟约,将楚国与巴克特里亚的马甲交易细节尽数告知了西拉努斯,故而西拉努斯显得非常愤怒,但他不仅仅是愤怒。
正所谓‘每一个塞琉古君王都是一个商业巨头’,从波斯帝国到塞琉古帝国、再到萨珊王朝、阿拉伯帝国,这片土地的君王都有控制商业通道的习惯。只有控制了商业通道,帝国才能给雇佣军,给官员发放薪水,才能达到稳定统治的目的。
西拉努斯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楚国支持安托塔利亚地区的叛军,向他们出售武器,可本着传统,他也不反对将楚国的贸易控制在帝国所掌握的商道之内。实际上塞琉古除了城市有繁荣的消费外,农村并没有多少消费。后来的中西方的史料都显示,汉朝时期运出东亚的丝绸最终都运入了罗马,唯独东西方的黄金白银留在了中、西亚。
“绝无可能。”成介吹起了胡子,他很难理解塞琉古使臣为何会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敝邑素来崇尚买卖自由,朝堂不能命商贾将西去之万货交于贵国。”石尪也插了一句嘴。
“如果我国商人像武器贸易一样受到了伤害……”西拉努斯目光最终落在熊荆脸上,他喉咙耸动,最终隐晦的说道:“……但愿诸神保佑陛下的商人。”
“如果楚国海舟遭他国蓄意攻击,楚国必将报复。”熊荆反看着他,当场就顶了回去。
“愿诸神保佑陛下。”西拉努斯闻言笑容一僵,他还是微微鞠躬,告辞而去。
君臣都看着他退出明堂,待他消失不见,成介再次吹起了胡子,喝道:“白狄猖狂!”
“无有武力,便无有贸易!”熊荆也吐出了一句话,他此刻觉得组建海军刻不容缓。
“大王,臣以为所有海舟当于今年俱赴波斯,运回龙马为妥。”石尪也察觉到了危机,马甲贸易还未完毕,楚国现在只运回五百多匹尼萨马。
“然赵国胜负未知也。”成介忧心忡忡的道。海舟数量还是太少。三十多艘如果全赴塞琉古运马,赵国就没办法运粮了。
“臣还有一事相告。”说起运马石尪又擦了一把汗。“塞琉古亦有硫磺也。”
“有……有硫磺?!”熊荆迟疑,顿时吃了一惊。
“然也。”石尪紧接着抹汗。刚才在货单上看到了硫磺,只是熊悍在侧,他不好相告。后面熊荆就开始问获利几何几何了。“本次海舟已运回若干,其价廉也。故又约塞琉古商贾多多采买,十吨、二十吨、三十吨皆可。”
硫磺不光河中有,海岛火山上有,西亚、东南欧其实也有。硫磺是引火之物,亚历山大征服叙利亚黎巴嫩山以西的腓尼基海滨城市泰尔城时(大马士革西南的东地中海海岸),泰尔城内的腓尼基人在三艘老旧的三桨座战舰上装上了沥青、石脑油以及硫磺,用以烧毁亚历山大跨越海峡的攻城塔。
海舟所到之处,使臣、船长、商贾都会拿着样品,向当地商人询问硫磺。得益于地中海的火山岛屿,伍布莱港的商人们很快就运来了此物,并且保证下次将运来更多。
石尪关于硫磺的补充让熊荆惊讶了一会,但也只是一会。硫磺只是在中原地区很难找到罢了,即便塞琉古没有硫磺,几年后自己也不会缺硫磺。现在的关键是火药薄弱的威力将如何使用?是不是真的要翻倍的加发射药?
“臣以为巴克特里亚必要有所惩戒!”熊荆在考虑火药的使用,成介想起了西拉努斯所指责的马甲交易。他知道这件事情,一马换三十甲虽然夸张,可为了那些龙马,这么做也无不可。
“如何惩戒?”石尪看着成介,很担心他闹出什么事来。
“减其一半兵甲而予塞琉古也。”成介建议道。“如此,塞琉古一马换二十三甲。”
“可……”石尪没想到他的惩戒是这种惩戒。“可若塞琉古得两万五千甲,少换马与我若何?巴克特里亚记恨于我,售马于秦人若何?”
“巴克特里亚若与塞琉古交善,其售马予秦人我能奈何?”成介反问道。“将巴克特里亚之兵甲增予塞琉古,塞琉古亲我而恶巴克特里亚,如此其敢售马予秦人?”
成介说的不无道理,熊荆很想当场就答应,但此事关系重大,他按下要答应的心思,只道:“此事由诸敖商议定夺。”
“唯。”成介也以为熊荆要当场答应,听到他说由诸敖商议定夺,不由看了熊荆一眼。
如果是天下之事,熊荆胸有成竹,也就当场答应了。天下之外的事情越来越显得重要,他不得不越来越慎重。再就是他越来觉得楚国的外交从来都是短板,楚国救燕、救赵、救韩、救齐、救魏,但这些国家从没有救过楚,楚国击秦时齐魏韩反而助秦为伥。
“大王!”这时候项燕带着郦且等人匆匆上来,他还未行礼便急道:“赵军大胜矣!”
“果真?!”熊荆与成介同声惊问。
“然也!”项燕连连点头。“信平君率十五万赵军北上,与武安伯李牧夹击秦军。秦军大败,死十数万,退回井陉塞而不出。”
“大善!”熊荆奋力的挥了一下拳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大王,臣以为秦人当退兵矣。”郦且说道。他与项燕一接到飞讯就跑来禀报了。“为促秦人退兵,三国当发兵救赵。”
趁秦军大败而发兵救赵,这是原先的定计。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出兵救赵正朝才可能一致通过。而楚国如果出兵,齐魏两国见赵军大胜、秦军大败才会跟着出兵。三国各出兵十万,三十万万人威胁秦国南线粮道,仅靠一败再败、已成惊弓之鸟的井陉秦军攻赵,自然不能灭赵。
“赵国使臣未至,急于将出兵救赵之事议于正朝,不妥。”成介对赵国没有多大好感,他只是看在此时确实是救赵良机的情况下才如此建议。
“或该如此。”项燕勉强同意成介的观点。现在大河冰封,战舟不宜出战,最佳的出征时机是明年四月之后,那时春种结束,大河也已经解冻,战舟正好在大河上游弋。
“秦军新败,若不能趁快……”郦且意见与成介不同,他认为应该趁热打铁,三国快速出兵迫使秦国退兵。
“秦国攻占赵国城邑甚多,岂能说退便退?”成介提醒诸人这个现实,秦国是不可能吐出赵国那些城邑的。“而今所求者乃秦赵止战耳。且齐国……”
成介再一次看向熊荆。楚齐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更深切了,国君以下两国大臣时有往来,两国甚至各派工匠。唯有一件事拖而不决,那就是两国的联姻,然而这件事熊荆一直没有点头。
成介看着熊荆,熊荆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意思,故而有点想回避他的目光,没想到成介开门见山,“臣以为大王当娉齐女也。大王娉齐女,再娉越女,余者任凭大王心意。”
“咳咳。”熊荆尴尬的咳嗽,每次说到齐国大臣们想到的都是联姻。他责怪道:“如今在议救赵之事,怎又提及联姻之事。”
“联姻非小事。”成介也不喜欢齐人,然而齐人一直要求恢复两国联姻,以示楚齐永好。
“大王,臣以为此事也确当慎重。”项燕很少言及政务,这次也插言了。
“咳咳。”熊荆再次咳嗽,他要把话题撸正。“救赵之事,赵使至郢之前须有方略,何时出兵、出兵几何,当有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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