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网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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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小锥形阵之间,站着三十名力士和一堆火弹。火弹其实是酒瓮,由麻绳捆缚,以工尹刀的测算,每个重达一百多楚斤。其内装的是鱼油、松脂、兰膏等物,见火易燃。投石机发‘射’前会点燃瓮外沾油的麻绳,因为是力士投掷,担心着不了火的工尹刀还准备了火箭——力士身侧,十数名弓箭手准备在酒瓮扔出去后以火箭点火。

    熊荆一下令,夷矛阵当即让开一条通道,力士扛起点着火的酒瓮往猛前冲,快奔出矛阵时力士大力疾推,酒瓮居然凭空飞出四五步之外。四五步不过五六米,这并不远,但不远没关系,扔火弹是为了让秦军阵列‘混’‘乱’,阵列一旦‘混’‘乱’就无法阻止夷矛阵前进。

    飞行四五步的酒瓮先是撞到秦军甲士的戟铍上,然后再砸到他们头顶,意想不到事情出现了:酒瓮落地居然未碎!

    算无遗策的大王也有失算的时候,熊荆顿时满头黑线。但未碎的酒瓮在秦军眼里依旧是火弹,酒瓮扔来,知道火弹厉害的一干甲士大骇间急退,阵列往里一凹,麻绳上燃着火的酒瓮就在‘乱’糟糟的空地上滚动。

    “进——!”火弹未能破裂,卒长庄去疾依旧高喊着的前进。这时候那名抛出火弹的力士又挤出了矛阵,他灭去麻绳上的火焰,居然又把酒瓮给抱回来了。

    “放!”随着夷矛阵的前进,站于后侧方戎车上的弓箭手越来越难找到‘射’击角度——冷兵器战争毕竟不是热兵器战争。双方阵列人挤着人,除了‘交’战线一端的弓箭手可以沿‘交’战线‘射’到自己的目标外,其余弓手要想‘射’中夷矛阵前方的秦军甲士必须非常‘精’准的命中其头部。

    而荆弩不同,虽然也面临没有‘射’击角度的问题,但荆弩‘射’速快,箭矢穿透‘性’强,从高处斜‘射’入秦军阵列的丈余长箭已经成了秦军甲士的噩梦,每每发箭,必有数人‘洞’穿,几十部荆弩连绵不断的放箭,夷矛阵前面的秦军甲士正成串成串的倒下。

    “进——!”荆弩、夷矛的双层打击下,前列甲士的不断退却和死亡使得本就‘混’‘乱’的秦军中军更加‘混’‘乱’。再次抛出的几枚火弹终于有一枚摔破酒瓮,乍起的火势吓住了那些想打破酒瓮、反以火弹来阻止楚军前进的秦军甲士。

    退!一步步的后退,退了十几步后,秦军已无路可退,后方拥挤的已经挤不动。夷矛一通猛刺,一层层甲士倒下,队列才再次缓步前进。

    “保护上将军!”同一时刻,幕府里的短兵不约而同的呼喊。

    此时旂旗已深入秦军中军阵列十几步,‘露’在阵外的是锥形阵宽大的后方,这一面的徒卒背对着旂旗列阵。满脑子拜侯赐邑的武骑士还未靠近便先被弓箭手一阵‘乱’‘射’,再见楚军阵列严整,他们不得不放弃旂旗和荆王,加入冲击项燕幕府的行列。

    楚军大营已是火光冲天,项燕幕府内外也满是喊杀声,千余名短兵护着项燕所在的大帐,正与下马而战的武骑士殊死相斗。护主将、护旌旗,任何一样有失,他们都要斩首治罪。

    “大王进至何处?”军幕里看不到外面,可项燕心里想的就是外面。己军败势已成,若大王不能穿透秦军中军,迫使秦军阵溃,二十多万楚军将丧命于此。

    “已进十余步,只是……”彭宗进帐之前特意看了一下旂旗的位置。

    “只是如何?”项燕追问,他根本就不在乎帐外的喊杀声。

    “只是秦军已退无可退。”彭宗黯然。再紧密的阵列,也存在一些空隙。一旦这些空隙压缩完,再前进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时候双方只能是亡命相博,然后踩着对方的尸体前进。左右两军横击不得,除了锐士结阵相距,也有阵列已经压缩到极致、秦军退无可退的原因。

    “大王可有他策?”项燕再问,此时他只能寄希望于熊荆,希望他能凿破敌军阵列。

    “我亦不知!”彭宗刚答完,‘得得……’两声,从帐外‘射’来几支弩箭钉在大帐的木柱上,箭末的白羽犹自震颤。

    “想不到我项燕会战死于此。”弩箭‘射’程不远,感觉战败不可避免的项燕不由一声长叹。

    “我军将卒用命、大王贤明英武,若败,亦是天要我败。”彭宗黯然中有了些解脱。此战,自己这些人真的是尽了全力,楚军之败不是将士之败,而是国力之败——秦人从一千五百万人里遴选出来的‘精’兵,怎是从三百万人里扫地为兵的楚军能胜的?

    “投弹!”‘乱’‘乱’哄哄的战场,熊荆失声历喝。

    夷矛阵已经推不动了,荆弩的‘射’击虽能‘射’死一串串秦军,可这些尸体根本就没有倒下的地方。前进了十五步,剩余的六十步必须把秦军一个个捅死、平放下他们的尸体后,才能踏着他们的尸体往前推进。这太慢太慢了!楚军大营着火,口袋阵里的秦军正往前冲击楚军单薄的中军阵列,一旦冲破,楚军败矣。

    “投弹!”矛阵让出两道缝隙,没有封口的酒瓮被力士扛着,颤颤巍巍的助跑几步后,酒瓮被扔了出去。油脂撒出酒瓮,飞溅到秦军身上,瓮身砸在人身上后,更多的油脂洒出。

    “再投!”熊荆再次厉喝,又有几名力士扛着酒瓮往前冲去。其中一人未扔出酒瓮面‘门’便中了秦军一箭,将死的力士大喊了一声,抱着酒瓮直接扑倒进秦军的阵列。

    “点火!”熊荆心头顿时热血涌过,可他半点也不敢耽搁,立刻命令弓箭手点火。

    “轰——!”火箭一发,秦军队列里马上腾起大火。兵刃并不可怕,熊熊火势却极为骇人。着火者一边嘶喊一边狂跳,未着火者极力后退,无路可退之时便踩着其他人避让。

    “投弹!”北风一吹,熊荆闻到的尽是火烧脂肪的焦臭,但他不得不再次投弹,让火烧越少越大。现在这种局面,只有烈火才能让秦军惊骇,只有惊骇才能让他们互相踩踏,最终阵溃。

    夷矛阵开始前进,一些着火的秦军被夷矛狠狠推开,矛阵的空隙里力士们不断扔出火弹,弓箭手则负责点火。前进,在火焰中前进、在惨叫中前进、在焦臭中前进……

    于是二十多万楚军士卒所看到的是两幅画面:一副是大营烈火熊熊、黑烟冲天,另一幅却是旂旗在火焰惨叫中稳步前进。前者,意味着秦军已攻入大营,己军已败;后者,则说明中军在大王的带领正凿穿秦军军阵,胜利可期。

    面对这两种自相矛盾的景象,即便素来多智的曾瑕也糊涂了。如果相信前者,那就应该马上撤离战场,保留西阳之师的元气;如果相信后者,那就应该坚守摇摇‘欲’坠的战线,甚至是全力攻击,以促秦军阵溃。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大王已破秦军!大王已破秦军……”右军阵列,吴地越人之将陆稽指着旂旗在高喊,他眼中只有那面随风飘扬的旂旗,旂旗深入秦军中军,这意味着大王已破秦军,胜利在即。

    “随我横击!随我横击!”陆稽人已经冲到第一列,三步之外,持长铍的秦军锐士正瞪着他。

    “杀!”陆稽狂喊,持铍冲向秦军锐士。将军身先士卒,越卒的士气再次高涨,右军一部又开始横击。同侧的会稽之将区秦也不示弱,他同样冲在最前列,此时生死已无人顾及,长兵更是毫无用处,会稽越卒用的是剑,即便有人被锐士的长铍斩成两段,可长铍挥动总有间隙,一旦被越卒冲至身前用剑猛刺,强壮如锐士也会倒下。

    前进,旂旗在前进,右军也在前进,而左军正在遭受灭顶之灾。来援的王卒右军被‘蒙’武、杨端和五千短兵拦住。看着楚军的侧背,羌瘣令旗一挥,六十四辆戎车组成两排宽大车阵往鲁师侧背疾冲而去。战马奔腾,戎车飞驰,第一排戎车直接把鲁师外侧的士卒撞的飞起。

    惊骇和呼喊还未停歇,第二排戎车再至。面对着第一排戎车的残骸,第二排戎车的挽马直接飞踏而过,戎车在奔马的拉扯下,高高抛弃又重重地坠落在鲁师阵列里。

    ‘轰——!’一些鲁卒被挽马戎车直接砸死,戎车翻滚间,又横扫了一片整列。烟尘未落,目睹此状的鲁卒已弃兵而逃,左军方阵犹如被铁锤敲击的瓷砖,当即崩去一大块。

    “不许逃!不许逃!”士卒四下逃散,若不是左军阵列宽达一千列,恐怕左军早崩。见此情景鲁师将率不由疾跑大喝,但怎么大喝也抑制不了士卒对秦军戎车冲阵的恐惧。

    “将军,我等……”立于战场的东北角,不知是继续攻击秦军大营还是回援己军大营的项师将率正在犹豫。此时大营已被秦军骑军攻入,秦军大营虽在一里外,可攻入秦军大营就能挽回败局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项稚,茫然间一切将由他决断。

    “大王!”项稚指着战场,诡异的笑了起来,笑得阳光灿烂。

    “大王?!”顺着项稚所指,犹豫不决的军率终于看到了那面不断前进的旂旗。

    “大王!”他们攥紧了拳头。目标,已不言自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