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在来往的人群中,钟致丞搂着秦苒的肩膀,企图将她拥得更紧一点。
“听说郑师兄和凌佳然今天约在这边见面,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他们,”秦苒的右眼皮跳几下,她赶紧挣脱开钟致丞,原地跳三下。
钟致丞怔住,看着浑身呆傻气息的秦苒正在原地蹦跶。
“右眼跳灾,跳三下能去灾,”秦苒解释。
“傻,”钟致丞没看她,径自像之前一样揽过秦苒的肩膀,将她拥在身侧。
“凌佳然的爸爸今天过生日,也不知道她又没有好好准备礼物,”虽然蹦完,但秦苒依旧心神不宁。想到凌佳然秦苒就觉得心慌,除掉让人不省心的她,秦苒猜不出这种不安来自哪里。虽然凌佳然之前发短信说,她爸爸的生日过得很不错,这是他们一家三口头一次能其乐融融的坐下畅谈,凌佳然还说,她爸爸很耐心的听她解释为什么不想继续读临床,两人交心的谈了两个多小时,以凌佳然父亲彻底放手结束。
只听,不远处。
“啊——”
“郑新——郑新——”
“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传来。
秦苒耳朵猛然惊觉,这是——凌佳然的声音。
钟致丞也听出“郑新”两个字。
两人相对而视,看向不远处马路上渐渐涌动而渐成包围之势的人群。救护车“呜呜——呜呜——呜呜——”的警笛声也越来越近。
“去看看,”钟致丞面目严肃,一种警觉地气息突然将他包围,周围弥漫出隐不可闻的血腥味。这些讯息都在刺激钟致丞的大脑。
冲破层层人群,看到瘫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钟致丞箭步上前,伏在郑新身边,一边呼唤,“郑新!郑新!”另一边用手试探郑新的呼吸和颈动脉。
来自手指处微弱的感觉都在预示悲剧的到来。
秦苒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外科老师不是说人的血最多只有两盆吗,怎么会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
她被吓住,被浑身是血的凌佳然和郑新吓住,被满地的血液吓住,被周围浓浓密布的血腥味吓住。
“秦苒,让他们都散开!”钟致丞急呼。
一声清冷之音,将丢了魂似的秦苒召唤回来。
秦苒不管不顾冲上前,蹲在凌佳然身侧,慌张而小心翼翼的问钟致丞:“郑师兄怎么样?”
“驱散人群,等救护车过来,”钟致丞命令,冷静沉着的检查郑新的伤势,并没有交代郑新的情况。
一旁的凌佳然失声痛哭,扯着郑新的胳膊不肯放开,原本听从钟致丞指挥,驱散人群的秦苒看到凌佳然的崩溃模样,心疼至极。
她上前一把拥住凌佳然,将她深深的抱住,“没事的,没事的,然然别担心。”
凌佳然此时浑身颤抖,啜泣,哽咽,哀嚎无限循环,躲在秦苒怀里特别无助。
交警最先赶来,封锁现场,指挥救人,处理事故,收集证据。闪烁着的红蓝相间的警灯在复杂的夜色中来回转换颜色。
救护车来的很快,郑新被一众人迅速抬上救护车。来的车恰好是枝大一院的急诊救护车,车上两个急诊大夫钟致丞都认识。安顿秦苒,让她把凌佳然照顾好,钟致丞迅速上车,跟随急诊车一起消失。
秦苒将凌佳然扶起,继续抱着她,看着急诊车在复杂的光线下渐行渐远,眼角突然迷上一层湿润的雾霭。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在秦苒怀里的凌佳然一只呢喃,带着啜泣呢喃她不接受眼前的情况。
秦苒拍拍她的背,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
凌佳然这种情况属于创伤性应激,是精神病学上的一种症状,也是人体本能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不接受眼前的现实,心中还认为某些事根本没有发生,就是创伤性应激基本表现。
有的创伤性应激会随着人心里能力的增强逐渐接受,而另一些,会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心里压力和负担几近崩溃,最终发展为精神疾病。
地上那捧玫瑰花零落的躺着,紫色包装纸被染上猩红的血色,似与玫瑰相媲美艳丽的红色。几片零落的花瓣漂浮在血泊上,对比血液的鲜红,玫瑰花瓣反而失去它的颜色。
包装纸袋被甩出去很远,没有浸在血泊中,但看上面的标志,秦苒蓦然意识到,那个标志正是郑新说要给凌佳然买礼物,让秦苒帮忙参考的那个包的标志。
将凌佳然安置好已是第二天。
前一天,她们被交警叫去做笔录,陈述昨天发生的一幕。
凌佳然情绪激动,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但她却亲眼目睹发生的一切。
好不容易将凌佳然哄睡着,秦苒疲惫的趴在凌佳然床边,也睡过去。
将凌佳然送回家,说明缘由,凌佳然的父母很担心她,也一夜没睡,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呆了一夜。
凌佳然的父亲半夜去卫生间抽了好几次烟,在凌佳然房间陪凌佳然的秦苒都真真切切听到好几。
她也劝凌佳然的父母先去休息,有她在凌佳然不会有事。但父母终究是心软的,哪里舍得自己的孩子如此心碎。
关于凌佳然的感情纠葛,凌氏夫妇也有所了解,凌佳然选择出走逃避,不单是因为和凌父闹掰,更多的是因为感情问题。
早上简单在凌佳然家吃过早餐,临走时凌佳然却还是发烧,秦苒吓坏了,正值此时收到早餐打来的电话。
她走出屋子,小心的接起。已经经过一夜多时间抢救,能不能有好消息,即将进入最后揭晓的时刻。
电话那边的沉默,秦苒的心突然悬起,“钟致丞,情况到底怎么样,你说话好吗?”秦苒恳求。
“死亡时间,今天早上七点五十六分六秒,”钟致丞只说一句,再没下文,余下全是沉默。
秦苒的手机滑落,落在木地板,发出“哐哐”两下弹跳的声音。
凌母见状,赶紧过来帮秦苒捡起手机,担忧的看着秦苒,将手机还给秦苒。
“阿姨,”秦苒一把拉住凌母,“郑师兄他——没救过来,这件事您先别告诉然然,我现在要去医院,您一定要照顾好她,”凌佳然的情况很难预测。
凌母点头答应,秦苒转身离开。
赶到急诊时,人早已全部解散,秦苒打听之后才知道,郑新的遗体已经被殡仪馆的人拉走。郑新的家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秦苒转身往泌尿外科跑,果然整个科室的氛围不是一般差。十点已过,整个泌尿外科还没开始查房,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埋头各自忙手里的活,但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医生办公室,大门紧闭,秦苒站在门口来沪踱步。所有人,包括不经常出现的几个主任级医生都在里面。秦苒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问到,郑新出事之后,主任便叫所有人开紧急会议。
没一会儿,秦苒的手机响起,是杜陌良的来电。
“郑新的事是真的?”杜陌良开口便问。“我给钟致丞打电话,他不接。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秦苒回答,“昨天晚上,我和钟致丞都在事发现场。”
“凌佳然呢?”杜陌良问,“她怎么样?”
“然然她——亲眼看到大卡车撞到郑师兄的一幕,情绪很不稳定,今天早上发烧了,”秦苒竟然不自觉哽咽起来,或许是被整个泌尿外科悲伤的气氛所感染,也许秦苒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明明前一天还一起吃饭,一起说笑的人今天却再也看不到。
“杜老师,然然怎么办,凌佳然她怎么办?”秦苒实在不忍回想昨天血泊里的一幕,“然然她亲眼看见郑师兄倒地,血把玫瑰花都染红了,还有那个包——郑师兄省吃俭用好几个月买的——然然要是知道郑师兄为她做到这样,她——”
“我马上到飞机场,下午估计能到枝江市,你帮我看好凌佳然,”杜陌良吩咐,利落的挂断手机。
门外的秦苒依靠着墙,无力而彷徨,她此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好像除掉接受郑师兄已经不在的事实,没有其他可以做。
等医生办公室里开完会,已是半小时之后的事。
主任以及几个主任级别的医生面目严肃的走出医生办公室,不言一句,个个面色凝重。
钟致丞和赵子炀在他们之后走出来。
看到门边的秦苒,钟致丞拉过她,不由分说将她带去自己的办公室。
丝毫不顾身后赵子炀,姚渺众人的眼神。
关上门后,钟致丞面色凝重的问秦苒,“你怕吗?”
秦苒点头,继而摇头,“我会努力让自己接受现实。”
她以为钟致丞要安慰她,不想让钟致丞担心她才这样说。
然而钟致丞并不是这个意思,他说:“郑新的案子结果出来了。一场医闹。”
“什么意思?”秦苒震惊。
“这场车祸有预谋,司机的哥哥曾经因单侧肾脏受损,切除一侧肾脏,导致他不能从事重活,因为承担养家重任,压力大最后选择自杀。郑新是病人当时的管床大夫,”钟致丞说。
“呵,有意义吗?就因为这个,要了郑师兄的命有意义吗?那个杀人犯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他混蛋他混蛋,”秦苒第一次开口骂人。骂的歇斯底里,从心底里发出呐喊。
钟致丞一把抱住秦苒,仿佛将她揉碎。杀红的眼睛,紧咬的牙根,“我也想骂,我也想让他杀人偿命,但是换不回来郑新的命,换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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