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鬼王弄丢了天人六合花的消息不知被何人散播开来后,整个鬼集立刻被一股诡异的气氛所笼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到长老的帐篷与鬼司的小院上。
鬼王、鬼司与三位鬼族尊者之间的矛盾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对于许多普通的鬼族人来说,谁能从这场冲突中最终胜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方千万不要再和当年那样为了权力之争而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所以鬼族长老对鬼王遗失天人六合花一事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决定着鬼王一系是否会立刻退出这场争斗。只要鬼王退出,鬼司与三位尊者之间的冲突就算再激烈,也不会动摇鬼族的根本。毕竟鬼王一系的实力虽然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可“王”的名义却帮助鬼王聚集起了最多的人心。只要鬼王不参与争斗,大半个鬼族就能够保持“安静”。
看着长老那形销骨立的苍老背影,已经在帐篷里跪坐了整整四个时辰的西城敏儿明明浑身酸麻胀痛,却仍旧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自己的兄长西城羽已经下定决心要抢在岳之南痛下杀手之前改换门庭投到鬼王杜师远门下,如果此时长老因为天人六合花之事对鬼王杜师远生出什么不满,并因此行使长老的权力追究此事,那么杜师远很可能会面临众叛亲离的局面。在信奉鬼神的鬼族人心目中,主持祭祀大礼的长老才是所有人的精神领袖。长老的选择能轻易左右大半个鬼族的立场。杜师远之所以能与实力雄厚的岳之南以及掌握着鬼族内部执法权的鬼司长时间保持着对峙局面并且丝毫不落下风,几乎全是因为长老毫无保留的拥护。一旦失去长老的支持,杜师远会在顷刻间成为岳之南与鬼司案板上的鱼肉。杜师远若是倒了,西城羽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小丫头”也不知过了多久,长老终于在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喘着粗气小声呼唤道。
“啊?哦!敏儿在!长老爷爷有什么要吩咐敏儿的么?”西城敏儿连忙膝行上前讨好地替长老捶起肩膀。
“你觉得你哥哥这件事做的是对是错?”长老的声音听起来病恹恹的,远不似从前那样虽苍老却中气十足,好像杜师远犯下的这个令人失望透顶的错误带给了他无比沉重的打击一般。
“您说的是什么事啊?长老爷爷,是指我哥哥他让我把这东西带过来这件事么?”在摸不清长老的心思之前,西城敏儿决定装糊涂。
“你这小丫头啊——”长老无可奈何地摇头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给我使什么小聪明?你就不怕我立刻让人竖起鬼王幡召杜小子过来问罪么?”
“长老爷爷——”西城敏儿开始撒娇,“我哥哥是对是错敏儿不知道,敏儿只知道我们总不能明知别人对我们起了杀心,我们还乖乖地替人做事吧?”
“嗯,总算说了句有用的。”长老闻言点头道,“你这小丫头说的不错啊,不论你哥哥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道理上他是对的。别人都要杀咱们了,咱们当然是该反抗就反抗,反抗不了就赶紧跑得远远的,实在连跑都没处跑,那就想办法和自家人合起伙来一起打回去,说什么也不能无动于衷啊。”
“长老爷爷,您的意思是——”听到长老的话,西城敏儿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长老不仅没打算追究杜师远遗失天人六合花一事,反倒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鬼族尊者们的强烈不满。什么叫“自家人”?当然就是杜师远和鬼司了!鬼族尊者和他们的手下在最传统的鬼族人眼里从来都不是真正的鬼族,更不要说岳之南了。
“你这个小丫头既然来了,那就先住着吧,哪里也不要去。眼下外头闹哄哄的不成样子,小丫头细皮嫩肉的万一伤着了可不好。”长老捉住西城敏儿的小手拍了拍宠溺地笑道,随即伸手摇了摇矮几上的铃铛,然后对闻讯进入帐篷的蒙面人指着矮几上那个西城敏儿带来的匣子吩咐道,“喏,若是杜小子来了,就把这个匣子让他带回去。再告诉他,老夫不打算问他正在做,或是想要做什么,只要他记得自己是鬼王就好。至于弄丢六合花的事,不论如何,他这个鬼王都难逃其咎。老夫身为长老,该说的话一定会说。他犯了错,该受的罚自然一定要受,该弥补的他也必须弥补!等此番事了,就让他把那个院子让出来吧。”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西城敏儿实在无法相信名义上位在鬼王之下的长老居然能对鬼王的去留一言而决!可长老那平静的神色和自然而然的口气又让她不能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再联想起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冰雪聪明的西城敏儿立刻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小口,一手指着长老不停颤抖。
“唔?不错,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对于西城敏儿的反应,长老像是早有所料一般老神在在地颔首笑道。
“所以——所以我哥哥他决定倒戈并不只是因为察觉到岳之南的杀心,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您和杜师远之间——”
“小丫头啊,告诉你一个秘密。”长老没有反驳西城敏儿的话,只是继续笑道,“你知不知道鬼王和长老的人选是怎么决定的么?长老挑人继任鬼王,而鬼王年迈则接任长老。所以啊,鬼王和长老虽然是两个人,可实际上却是一而二,二而一,也就是说,其实鬼王就是将来的长老,长老就是曾经的鬼王。我不知道你哥哥是如何发现这个秘密,但既然他已经知道,又做出了选择,就说明他有心接替杜小子啊。也好,只要他这次能助杜小子了结此事,尊者变鬼王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到时候我们鬼族也没有什么尊者不尊者的了。”
当新的一天再次到来时,鬼王殿所在的山腰上已经到处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
那条不过六里来长的羊肠小道上几乎已是一步一尸,还有无法计数的人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站在小路的顶端,西城羽捧着一包糖炒栗子看着置身于鬼王殿前已经回过神来的江中流,眼神里满是戏谑讥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