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法相宗与广成观的代表,万古堂与无垢斋的高手或许的确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可以摆脱长门秀树手下的监视绕过非毒城深入峫岭,可宋承嗣呢?连于断秋赵无晴伍福以及唐糖糖的四位洞明高手如今看起来都很是狼狈,宋承嗣就算身负摄元功,他的实力也不可能比这些洞明强。更何况那片树林里弥漫着的毒物实在太过诡异,没有花骨头给的解药,任你再怎么雄厚精深的内功都无济于事。
宋承嗣是不是已经死了?
叶青衫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意这件事。但他知道这与彼此间的那些恩怨无关。尽管宋承嗣当初给自己造成了许多麻烦,可在叶青衫眼里,宋承嗣从来都没有资格被自己记恨。老虎会因为蚊虫的叮咬而头痛不已,却绝没有心情把小小的蚊虫当成敌人。在老虎眼中,能够成为自己对手的一定是别的老虎或者狮子,再不济也得是豹子、豺狼。如果自己还是当初的自己倒也罢了,毕竟宋承嗣已经练就了摄元功,哪怕并不完整,也足够引起自己的重视。可当宋承嗣得到摄元功的同时,自己也从杀生石上获得了惊人的内力修为,彼此实力的提升有如云泥之别,叶青衫实在想不通自己凭什么还会在心里如此没有理由地重视对方。
再一想到宋承嗣与唐糖糖的背后都是林秋蝉,叶青衫就觉得宋承嗣一定不会死。长门秀树等人或许会因为岳之南的缘故而不理会林婉,但作为雀阴,林婉不可能对他们一无所知。也许宋承嗣早就在林秋蝉的帮助下有所准备?
可既然如此,唐糖糖的到来又该如何解释?
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站在长门宫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叶青衫深深地吸了口气。
台阶不高,就算是再高的台阶,迈步而下对于叶青衫来说也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可一想到临行前长门秀树的提醒,叶青衫又觉得这一步实在很难很难。
因为现在还是夜晚,而非毒城的夜晚从来都没有秩序可言。每当夜幕降临,生活在这座城中的鬼族人们就会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尽情地释放出来,让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所有你所能想象到的罪恶之中。
不论你是什么人,不论你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想要活到第二天天亮,你就不得不倚仗自己手中的武器以及比武器更冷更利的心肠。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运气。
假如你有的话。
叶青衫原本以为凭着自己惊人的速度、不凡的轻功以及深厚绵长的内力,他或许能一口气从高处冲出城去。然而当他发现整座城市上空都已被一层看似轻薄却绝对致命的“黑烟”所笼罩时,他就知道除了眼前这条笔直通往城门的街道,自己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是正置身于此,叶青衫怎么也想象不到非毒城的夜幕之下竟隐藏着这么多可怕的事物。以至于连危机四伏步步惊心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处境。尽管偷袭无处不在,叶青衫却还是很快就肯定这些偷袭并非全都是在针对自己。只不过这个发现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反倒觉得越发棘手起来。
像这种完全不分敌我的疯狂混战才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前一刻还在彼此厮杀,下一刻就莫名其妙地一致将你当成目标欲杀之而后快。这些在夜晚还公然现身于街头的鬼族人杀人没有理由,也根本不需要理由。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只是想要并且习惯了在夜幕下尽情释放心底对杀戮的渴望而已。这种行为就好像喝水吃饭睡觉一样,早已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等天亮再走。作为鬼王的贵客,鬼族人必须对你保持必要的敬意。但这个规矩在夜幕之下的非毒城中无效。”叶青衫还记得自己告辞时,长门秀树一脸讥诮地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侧身躲过一把借着一大群毒蜂掩护悄然刺向自己小腹的尖刀,挥出道剑光将隐藏在一旁准备趁火打劫的家伙刺了个通透之后,还来不及稍作喘息,耳边又传来数十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
就手抄起面前的尸体挡在身侧,一连串利器入肉的声响尚未停歇,手臂便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刺痛。咬牙将尸体朝着利器射来的方向用力抛出,看也不看自己手臂是被何物所伤便反手一剑将正片已隐隐有些麻木的皮肉尽皆削了个干净。只不过眨眼的工夫,那块皮肉连同上面的血液竟已呈现出令人胆寒的青黑色。直到那块血肉落地,叶青衫悚然看到从下头钻出一只拳头大小的花背蜘蛛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仿佛还有些意犹未尽。可不等叶青衫含恨出手令其粉身碎骨,地面的石缝里便闪电般扑出一道黑影,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花背蜘蛛眨眼间已被一条红头红尾黑背青足的大蜈蚣死死盘住动弹不得,只能任其张开大口将自己的脑袋轻易咬了个稀烂。
不想打扰蜈蚣美餐的叶青衫趁着周围的人群正忙着彼此厮杀转身就走,虽然前方的街道上同样混乱不堪,可再怎么疯狂的人也总比那些神出鬼没的毒虫要让人容易接受得多。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他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些装扮各异表情却都很凶恶狰狞的人的脚下已经躺着数十具还冒着热气的残缺不全的尸体或是尸块,密密麻麻的毒虫爬满其上,不断发出令人牙根酸涩脊背发麻的啃噬声。
“咦?居然有外头来的人?”一个身披七彩鸟羽头扎五色抹额的瘦削男子看着叶青衫一脸奇怪地说道,立刻便引起其他正自收集着“战利品”的同伴们的注意。
一个左手齐腕断去装了只铁爪代替的胖子上下打量了叶青衫一眼嘿嘿笑道,“喂,小子,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在长门宫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长门秀树就没告诉你,你那鬼王贵宾的身份只要一到夜里就会变得不太好使?”
“我说哥几个,这不就是白天里和疯子打过一架的那个小子么?这家伙可有些扎手,又没什么油水,理他做什么?”胖子身边一个半张脸不知被什么东西抓得烂糟糟的家伙扫了叶青衫一眼便再次埋起脑袋在地上那些爬满了毒虫的尸体上翻找起来,很快又欢呼道,“娘哩!总算找到了!哥几个,城南那家你们还去不去了?钥匙我可找到了,听说白蝎子的婆娘也躲在那里,那骚娘们儿我可是惦记好久了,你们要是不去,今晚上我可要一个人玩个痛快!”
“反正时间还早,先陪这小子玩玩再说!跟疯子打了一架?要是疯子发了疯他还能活下来,老子绝对转身就走权当没看到他,可疯子当时连一半的力气都没使出来!”身披鸟羽的男子舔着嘴唇桀桀阴笑,“再说了,老子可听说有人愿意用蛇王酒换他的脑袋,只是不知真假,不管了,先摘了他的脑袋再说!”
回应他的,是一抹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像是出自九幽深处的青光。
循着一条让人看上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的诡异曲线、无声无息蜿蜒游走在人群之中、不时掠过人们眉心、喉间或是胸口的青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