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边那本黄历上被人改过的内容,宋承宗虽已知晓伍福的来意,却还是有意沉吟片刻才朝正自品茶的伍福微笑说道,“在下驽钝,实不知伍公子此举是何意?”
“宋承宗,你年纪也没比我大多少,就别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恶心人!”伍福看也不看宋承宗只是撇着嘴角冷笑道,“这些日子,在项州赖着不走的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何必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若非段公与姚掌门懒得搭理,你以为你们还能安安生生地躲在一旁看戏不成?如今这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戏台上的人物死的死,走的走,能继续留在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也只会是些什么人,你们难道不清楚?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赶紧给我个说法,我好回去交差。要不是段公一再叮嘱要我对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们客气点儿,这会儿工夫你们早都死了八百遍了!”
伍福的态度虽极其跋扈猖狂,说话的语气也是傲慢无礼令人恨得牙痒痒,可看着门里门外站着的那五个深浅难知却无不目光阴冷的伐聚刀手,厅内几人却也只能无可奈何。谁能料到自己这些人当初只是想趁着步云宴来项州打探消息,却因为刀王门、六龙会还有那叶青衫而接二连三发生的大小事情舍不得离开,结果那段沧流刚一现身,姚方伯就丢下全部家当跑去了四明山,刀王门与六龙会双双易主,跟着整个项州都成了进不来也出不去的大笼子。
今日代表段沧流前来的伍福是什么意思,几人心知肚明。黄历上那“宜订盟,忌会亲友”这七个字摆明了就是告诉他们,谁不答应,谁就可以老老实实留在项州哪里也不用去了。
虽说如今的项州,这人是进出不得,可消息传递还算通畅,作为各自门派帮会里的重要人物,马熠、唐五清楚以各自的身份,今日绝不能轻易表态。然而伍福咄咄逼人的态度表明段沧流已吃定了他们。一念及此,两人不禁抬眼看向始终老神在在的宋承宗,想先看看此人是什么意思再做决断。毕竟宋承宗是青风的人,同时又是最后一个登门拜会并与姚方伯长时间密谈过的外人,他的态度,很难不让人好奇和重视。
“老刀王好像还在四明山?”果然!宋承宗一开口便提到了姚方伯!
“那又如何?”仿佛早有预料的伍福不屑地冷笑道。
“姚家人好像也没有依姚家家法废去老刀王的掌门之职?”
“所以?”
“所以论起来,姚含曦还不是刀王门的新掌门。”宋承宗摊手笑道,“而我虽不清楚六龙会的规矩,可安史子良当初并未留下什么说法,想来段沧流的会首身份也同样值得商榷。既然两人身份存疑,那么这订盟一说是否也太过儿戏了?先不提眼下除我宋承宗之外,马堂主与唐五老板无权代表金刀盟与大富大贵帮决定是否与你们订盟。就算他们愿意无视规矩擅自做主,万一我们与你们订了盟,到时候老刀王和欺天灵狐两位却不承认,那伍公子,你说咱们的订盟届时到底还作不作数?你们一定也已得到消息了,晴园主人、老刀王与江山居士等几位大人物前不久可刚刚才在四明山相约,要联手重定江湖秩序呢。”
“正是此理!”马熠闻言不禁合掌大笑,“伍公子,这可不是咱们有意冒犯你家段公或是姚大小姐,实在是咱们几人的身份说重不重,说轻也不算太轻,谁背后都有一大家子,这坏江湖规矩的事可万万做不得啊!”
“以前总听人说你马堂主是个粗人,今日一见,才知道那些人全是放屁!听听你马堂主刚才这番话,啧啧啧,有理有据软中带硬,又是狐假虎威又是指桑骂槐的,这哪里是粗人能说得出来的?嘿——好一个‘谁背后都有一大家子’!好一个‘坏江湖规矩’!马熠啊马熠,你当我伍福是被吓大的么?!”
“哟?伍公子这话说得可就冤枉我马某人了!”既然已经明白了宋承宗的态度,马熠的底气也足了起来,“我马某人说的不过是就事论事,说几句实话罢了。”
出身绿林的金刀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算倒向青风也是“无可厚非”,之前没有站队,只不过是还想观望风声看看青风到底能不能应付天玄四座。可自打那鱼盼盼公开自己青妖的身份之后,本来还一直不疾不徐的青风突然就变成了风暴,先是硬生生吓得雨楼将南安拱手相让,又果断干脆地砍了陈大可的脑袋,狠狠一巴掌抽在正准备向青风示好的五云嘉熙脸上,跟着在短短旬日之内连扫十数个天玄四座在松原与涂州明里暗里的党羽势力,更一度派出大量高手险险强攻入元天谷,让还在承天峰做客的李之彦差点没吓尿了裤子。如此几番下来,就算是瞎子也明白了青风之前的“安静”,只不过是在等青妖鱼盼盼的回归罢了。不是实力不足以与天玄四座正面交锋。再加上四明山之约已旗帜鲜明地要挑战天玄四座的至尊地位,青风平白多出一个不是盟友的“盟友”。
既然眼下这段沧流想要强迫自己这几人低头从而影响到金刀盟和大富大贵帮后面的站队,那自己倒不如干脆就借此机会与宋承宗联手以向青风示好!段沧流就算背后是朝廷又如何?只要朝廷不想见江湖大乱天下动荡,就绝不敢以官府的名义公然插手江湖事,否则他段沧流又何必假模假样地做什么六龙会会首?何况伐聚刀手再强,段沧流也未必就敢在自己刚刚才在江湖站稳脚跟的时候便挑战青风!
“看来宋大侠和马堂主已经做出决定了。好!很好!”伍福冷冷一笑又转向唐五,“那么五老板又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也想学这两位敬酒不吃吃罚酒?”
“确有此意。”唐五啜了口茶淡淡说道,“因为你这张脸看起来比我还要惹人嫌。段沧流是手底下没人么?竟会让你这么个货色来此谈如此重要的事。”
“呵呵,你——找——死!”伍福冷哼一声咬牙一字一顿道。
“我的话还没说完”唐五不以为然地斜睨了伍福一眼又道,“可惜昨夜里家兄刚好来信,说是有些事想与段沧流好好谈谈。若非如此,我唐五倒是很想替你爹好好教训你一番,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礼数,什么叫规矩!”
“唐五你——”马熠闻言不禁大惊失色。
意味深长地看着唐五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暗自将云州唐府与大富大贵帮近来那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现,宋承宗心下已是一片明悟。
太平坊作为曾经的三大出尘秘境之一,实力固然不容小觑,可五云嘉熙即便是个疯子,也是个聪明的疯子,绝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同时与雨楼和大富大贵帮开战。何况南安和云州还是雨楼和大富大贵帮各自势力范围的核心腹地,而青风似乎也并不打算卖他五云嘉熙的面子。那么过去这段时间里云州唐府和大富大贵帮的人马再三收缩,平白将大半个云州都拱手相让的举动,必然是唐富贵有意而为——只有先将拳头攥紧收回,才能更加有力地打出去。
唐富贵是在等待机会,一个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太平坊的机会。他的打算本来是不错的——因为宁志泽和卫玄夕的公然挑衅,五云嘉熙毫不犹豫地展开全面反击,俞子介和陈大可的出马,足以证明五云嘉熙对南安是志在必得。这两人或许个人实力较宁、卫稍逊,可雨楼向来都的是精英路线,而太平坊却有无比庞大的资源,只要俞陈两人能耐住性子稳扎稳打,用人海将雨楼彻底淹没只是时间问题。
唐富贵等的就是太平坊主力被雨楼完全牵制的那一刻。可惜应该早已洞悉了这一切的鱼盼盼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得逞。于是雨楼在青风施加的巨大压力下被迫让出南安,而太平坊也不得不因为陈大可的死而尽数撤回云州。
青风的插手应该足以让五云嘉熙重新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先前错误心态的五云嘉熙或许已转变思路,开始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云州。如此一来,唐富贵向外寻找奥援的做法也就不难理解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