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方道然垂首惨笑,“你应该知道我们七魄的传承很简单,只有两种方式——要么亲手杀死一位七魄接替他的位置,要么就依据‘三魂掌生死、七魄定乾坤’的规矩,由三魂自青风中挑选。老黄虽是爽灵,可他比我们退隐得更早,就算他能将七魄全都杀死又如何?他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何况鱼夕儿她——”方道然看了眼鱼盼盼,见对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不快,这才继续说道,“鱼夕儿整颗心都系在岳之南的身上,只要岳之南不承认老黄提出的七魄人选,一切仍是徒劳。”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一个疑问。”鱼盼盼突然插口道,“你们就没想过杀死我姐姐鱼夕儿?虽然她是道境,可别人或许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们鬼族的高手多如过江之鲫,借用句苏心檀的话,就是‘灵犀如鸡犬,知弦似草芥’,便是洞明,呵,你们鬼族之中也不会少于这个数——”鱼盼盼说话间,竟伸出双掌正反一比,看得叶青衫是大吃一惊。
至少二十位洞明!
“如果你们真想阻止青风复起,为什么不杀鱼夕儿?别说你们是怕损失太大,比起你们的目的,这点小小的代价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你们铁了心要杀她,就算她的武功修为比岳之南还高,也一样会死。”鱼盼盼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数道,“何况事情发生在峫岭,除了你们,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不会在江湖里引起哪怕一丁点风浪,更不可能引人注意。”
“鱼盼盼,我说过,我今日来已做好了坦诚相待的打算,你何必还要出言试探?”方道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岳之南在白亭,我们知道,也没打算瞒你们。一个鱼夕儿我们当然有把握杀死,可加上一个岳之南呢?何况还有青风。我想你不会认为鬼族愿意古道热肠地替江湖流血牺牲吧?”
“可你们不是打算反抗宿命么?既然是反抗,就总会有流血牺牲的。”
“我们的确做好了流血牺牲的准备,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流血牺牲。你别忘了,岳之南也好,青风也罢,他们的第一目标都不是鬼族和我,而是江湖。我们有什么理由主动跳出来替江湖挡箭?我不妨坦言,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们更愿意看到青风与江湖两败俱伤。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有更大的把握击破宿命,又不用再担心江湖对我们的威胁。”
“所以你们就放任他们堂而皇之地待在峫岭,待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听着方道然不加任何掩饰地道出这番自私自利鲜廉寡耻之言,鱼盼盼忍不住嗤道,“也难怪你和鬼族能走到一起,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我不否认你对我们的评价。不过鱼盼盼,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是臭肺,七魄之一的臭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侠义之士。我没有与许之寒他们选择同样的立场,江湖就已经该对我感恩戴德了。”
“所以岳之南真是这一次青风复起的幕后主使了?”见方道然的神色不似作伪,叶青衫难免暗自苦叹。难怪老黄能肯定青风复起并知晓不少内情,也难怪老黄会找田子渊合作,又变得对自己遮遮掩掩。只不过他对方道然所言还是有些半信半疑。若岳之南真是青风复起的幕后主使,那么他为何要躲在峫岭?叶青衫绝不会愚蠢狂妄到认为他是如老黄等所有人猜测的那样——惧怕自己这个最有可能击败并杀死他的人。
“不错,岳之南就是这次青风复起的幕后主使。”方道然沉吟片刻才重重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事实上,我之所以能如此肯定,是因为我已见过他。并且,我代表老杜与他达成了一个交易。”
“能不能说来听听?”
“我和鬼族不对青风复起一事从中作梗,但也不会出手相助,换句话说,我们将保持中立置身事外,至少表面上如此。作为交换,我们对他在峫岭一事对江湖保密,并承诺在他离开之前,绝不做出任何窥伺或打扰。”
“难怪你要找我。”叶青衫指着自己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走了?”
“离春江雪融还有四个月不到,你的确该抓紧时间了。”
“那你就把剩下的话都一并说完吧。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春江雪融了。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两句诗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封战书。”方道然苦笑道,“明尊方无色和碧玉双环薛玉环对青妖发起的战书。他们这三位斗了一辈子的对手和知己,在青妖生出退隐之意时,决定彻底分出一个高下。可惜青妖还来不及赴约便消失于世间,这两句诗便也没能流传开来。直到几年前我再次听到时,才知道当年之约依然有效。青风的复起除了想要问鼎江湖之外,未必便没有这一重因素。尽管方无色和薛玉环早已亡故多年,但小竹馆和明尊祠以及他们的后人都还在。”
“小竹馆?”叶青衫很是意外,“如今的小竹馆凭什么有底气替先祖赴约与青风再战?”
“叶青衫,江湖之大,远非人们能够想象。你们平常所见所闻,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你以为苏心檀说出那句名言是因他目中无人?他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灵犀的确似鸡犬,知弦果真如草芥啊。青风已疾,你很快就会看到有无数高手被这场风浪掀去伪装暴露于世间。等到那时,你就会知道苏心檀不仅没有夸张,反而还有些保守。小竹馆凭什么有底气?嘿——如果你知道绿竹夫人早在十三年前便已是道境,而除了绿竹夫人外,眼下小竹馆中还有至少四位洞明巅峰、不下双手之数的洞明呢?”
“那明尊祠又是怎么回事?”眼见叶青衫闻言已陷入深深震撼,对洞明的感受并不如叶青衫强烈的鱼盼盼连忙追问道,“据我所知,明尊祠早在青妖解散青风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改头换面化整为零而已。”方道然哂笑一声,“方无色这个人不论武功还是心性都以一个‘守’字见长,最是谨慎小心不过。当年青风的解散太过耐人寻味,以方无色的多疑,哪里会真的相信?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他无法确定青风是真的解散还是遁入暗处准备伺机发难,又岂会不留一手?兵法里有‘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一说,方无色这一招改头换面化整为零,岂不正合‘藏于九地之下’,使‘敌不知其所攻’的兵家要义?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想问的,那就收拾收拾动身吧。”
“最后一个问题”努力平复内心对小竹馆隐藏实力的深深震惊,叶青衫沉声问道,“什么是青妖传人?”
“不知道”方道然的回答出人意料,“真不知道。除了三魂,再没有任何人知道什么是青妖传人。”
“可——”鱼盼盼刚要出言反驳,叶青衫却已悄悄借着桌子的遮掩伸手碰了碰她的膝盖,心念电转间鱼盼盼连忙将原本想说的话改口,“可鱼夕儿好像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方道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两人似笑非笑地反问,“我听老杜说,你们俩姊妹好像一直都相处的并不融洽?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就因为你也是青妖传人么?”
“什么叫我也是?”鱼盼盼眯起的双眼里闪动着异样的神彩。
“又在套我的话了。”方道然哈哈大笑,“‘也是’的意思,是除了你之外,我恰好还知道另外两个青妖传人。”
“谁?”叶青衫与鱼盼盼神色严峻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如果方道然知道叶青衫也是青妖传人以及林秋蝉的存在,那么方道然就一定还隐瞒了许多重要的事情没说!
“这两个人你见过,叶青衫,就是那个曾与你交过手的于断春和与你一同受步云宴之邀的于断秋兄弟俩。你现在知道当初在官塘铺外,于断春为何要佯装被你一剑震慑,又未曾与独孤眉联手在项州城对付你了?还有于断秋与邵至岐当日的奇怪表现,是不是已不奇怪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