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牌镇原本只是一个无名的山野荒村。自从一群身份神秘的人两手空空地闯入茫茫峫岭,并嘴周一统十万鬼族后,这个荒村就因为这群人立起的一道石牌有了名字,也渐渐富裕起来。可当那道两尺见方的石牌上刻满了巴掌大的字后,不论这里有多么富裕,镇子上的外人数量却永远都固定了下来。既不会多一个,也不会少一个。
因为这是鬼族的规矩——只有名字被刻在了那道石牌上的三十六家商号,才能获准在镇子上与鬼族做生意。而每一个商号,最多只能有十五个人进入这里。
于是镇子上的每家店铺里不多不少刚好都只有十四个人。一个掌柜、一个账房,还有十二个打杂的下人。比限额少一个人,这是大家对鬼族的尊敬,更是一种留有余地的表示和请求——当你主动在某件事上对别人留出余地的时候,别人往往也会如此待你——和鬼族做生意,就像是和阎王爷谈买卖一样危险。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在某个时候发生意外。在石牌镇,能够为你带来或是挡下一切意外的,从来都只有鬼族。所以谁敢不请求鬼族对自己留下些许余地?谁又敢不遵守这里的规矩?
镇子上的本地居民不算少。但因为习惯和习俗的不同,如果不是生意上的往来,鬼族与外人很少打交道,到了最后,双方的生活区域也变得泾渭分明——以镇子正中那条将镇子一分为二的笔直街道为界,西面属于鬼族,东面属于外人。尽管算得上“外人”的其实只有那三十六家商号里的五百零四个人。论数量还不到鬼族人的三成。
因为外人很少,所以只要不是性子过于孤僻,不论是谁来到这里住上一年半载之后,都能够将连自己在内的这五百零四个人认个遍,并且和不少人成为熟人甚至朋友。
于是当镇子上突然多出来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外人时,这个陌生的外来者很难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但也仅仅只是注意。
因为鬼族的规矩之一,就是不要多管闲事。而闲事的定义,通常来说都很简单——与自己无关。
尽管陌生人身背长剑,穿着一身血衣,似乎还受了很重的内伤,几乎每走上几步就要狠狠咳出些淤血,可镇子上的人却还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个陌生人与自己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他没有和自己一样走在街道的东面,而是堂而皇之地踏进了鬼族的地盘。
既然无关,那就不要多管闲事。
于是陌生人就在人们纯粹只是出于好奇的目光中,一路咳着血就进入了镇子,走到了那间已经荒废多年的破瓦房前。
只是刚刚停下脚步,就有两个鬼一样的人影“飘”到了他的身后,却只是稍作停留,便彼此对视一眼又诡异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然后镇子上的居民就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了鬼!
一群戴着白色鬼面,将自己整个身躯都笼罩在比黑夜还要更黑上几分的披风之下的“鬼”。只有在鬼族地位仅次于鬼王的鬼司手下的“游魂”才会是这副打扮,而这群在鬼族中向来只听命于鬼司,可以对除了鬼王和鬼司之外的任何人生杀予夺的游魂此刻却一言不发地齐齐在那个陌生人身后单膝跪下,这样的大礼,就算是游魂的首领们都受不起!可陌生人绝不会是鬼王或者鬼司。因为鬼王与鬼司在继位的那一刻就必须立下“生不入江湖,死不出峫岭”的重誓。
石牌镇的主人虽是鬼族,却地处峫岭之外,所以鬼王和鬼司不可能来。
面对游魂的大礼参拜,陌生人却只是稍稍愕然便不再理会,径直推开那扇尘封多年腐朽不堪的门扉缓缓走了进去,只留下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直到长跪不起的游魂最终起身散去,镇子上的人们也已经习惯了那间破瓦房里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至于心头的好奇和疑惑,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熄灭,只是茶余饭后闲来无事之时,才会有人偶尔提及,却又很快在旁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中会意的一笑便迅速忘在了脑后。
尽管那个打破了石牌镇规矩的陌生人的到来和游魂的大礼参拜都是足以惊动天下的大事,可既然镇子上的人不说,鬼族也没有更多的表示,这件事就仿佛朝池塘里随手抛进了一粒小石子,微微泛起几圈涟漪之后,一切就归于平静。平静得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
然而呢当石牌镇渐渐归于平静的同时,江湖中却突然风浪大起——
自从发出玄字帖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的天玄四座不知为何骤然发难高手尽出,在旬日之内接连将各自宗门所在方圆百里内的所有江湖帮会连根拔起。据说是这些帮会早已为青风所收买,成了青风就近窥伺天玄四座的眼线。
因为雨楼莫名其妙的一分为三后开始各行其是的前纸面执事之一卫玄夕仿佛变了心性,竟亲自带着手下精锐与宁志泽的人马一道对南安地界上的所有江湖势力发动了不分敌我的屠杀。做法与天玄四座如出一辙。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清除异己,而是宁志泽那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老子兄弟俩就是看太平坊的人不顺眼而已”。
仿佛是为了回应天玄四座的“武力宣示”,许之寒与齐剑丘这两位自扬名后就销声匿迹久违现身的青风七魄中的两位也双双出手,不断现身江湖各地。虽只是独自行事,可凭借着惊世骇俗的武功修为,两人还是如摧枯拉朽一般将数十支天玄四座明里暗里分布在江湖各地的堂口屠戮一空。
而田子渊这位曾经的杀手却摇身一变成了“江湖大侠”,领着寥寥无几的手下紧紧追在许之寒与齐剑丘身后试图阻止,可疲于奔命之下仍旧收效甚微。然而当天玄四座主动派人与其接洽邀请其共击青风时,田子渊又果断无比地表示拒绝,令人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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