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慕云原本以为凭天玄四座的威名,就算六龙会与青风之间暧昧不清,也不敢对自己这一行人如何——势力之间的冲突从来都与个人的争斗不同,对于天玄四座和青风这样的存在,若利益足够,便有杀父夺妻之仇也一样能坐下来谈笑风生,反之,哪怕你用剑顶住对方的心口指着鼻子骂娘,对方也不会动你一根指头。
青风不会不清楚不久前天玄四座发出玄字帖的用意,与其说是对青风发出战书,不如说只是为了表明立场安抚人心。两个庞然大物的碰撞必然会惊天动地,但在那之前,任何一方都绝不会轻举妄动以免为对手所趁。在这个前提下,六龙会就算与青风再怎么同穿一条裤子,也不会在此时就悍然与天玄四座摆明车马为敌。所以当长孙慕奇开口请求时,长孙慕云才会点头同意带他前来。
对于天玄四座而言,自己此行不论收获如何都必然是功劳一件,这种近乎白捡的功劳,让自己最亲近的慕奇分上一些何乐不为?可长孙慕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却最终葬送了慕奇的性命!
“叶——青——衫——”长孙慕云几乎咬碎银牙一字一顿地嘶吼道。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无比迫切地渴望杀死一个人。他的确没能阻止慕奇的被杀,却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阻止。只是他没有料到叶青衫会如此突然的出手,出手又如此诡异——在他察觉到那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意出现时,那道就像是直接出现在慕奇口中的无形剑气已然发动绞碎了慕奇的舌根和喉咙。
藏剑之意!长孙慕云毫不怀疑。除了藏剑之意,这世上再没有哪种武功能如此奇诡莫名。但长孙慕云却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只要叶青衫还有杀意,他的无形剑气就不是真的无形。长孙慕云相信自己的反应和速度足以让自己在叶青衫的无形剑气绽露锋芒前远远避开。唯所虑者,只有那代天杀生的一剑而已。
就在长孙慕云即将含恨出手而叶青衫也已蓄势待发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雄壮如山的人影在电光火石之间陡然出现在两人正中的位置上,虽只是抱起手中的酒坛大口灌了起来,却有雄浑劲气自他身上四下涌出,如惊涛拍岸般将厅中功力稍逊者震得东倒西歪,便是功力强横如长孙慕云者,猝然间也是勉强才稳住身形不至丢人。
“他杀了我承天长孙氏子弟!”死死盯着只顾大口灌酒的万靖,长孙慕云满心不甘地吼道。
“切磋武技,生死各安天命。”万靖看也不看目龇欲裂的长孙慕云满不在乎地嗤道。
面对万靖的蛮横,长孙慕云却无言反驳。的确,慕奇既已起身,更大声嗤笑挑衅,自然可以被视为发出挑战,就算是死,也只怪自己技不如人。万靖所言虽有强词夺理之嫌,可天玄四座号称江湖正道领袖、武林第一世家,又怎能自降身份与其做口舌之争?
也罢!怪只怪自己急怒之下口不择言说出那句“他杀了我承天长孙氏子弟”,平白将自己的出手定义成为族弟报仇之举。若是放在平时这倒也无妨,可今日乃是六龙会的步云宴,自己这个“客人”于情于理都没办法在此做出报仇这等“极其无礼之举”。倒不如顺着万靖的口风,权当慕奇是比武较技落败而死,说出去也不至令长孙氏名誉有损。输阵不输人,自己便暂且隐忍,待今日之后,我长孙慕云定要将你叶青衫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以慰慕奇在天之灵!
“不错!切磋武技,生死各安天命!万前辈所言有理,是晚辈唐突了!还望前辈海涵,恕晚辈冒犯无礼之罪!”一念及此,长孙慕云的脸色竟已回复如初,淡定从容得仿佛一旁躺着的不是与之感情深厚的血缘兄弟,而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长孙慕云态度上突然变化令满座宾客无不暗暗咋舌,不怪这从龙公子能被承天长孙氏作为长孙慕阳这位下任宗主的左膀右臂悉心栽培,只这份城府,就足以让在座之人心寒不已。
眼看万靖的插手硬生生打断了一场“好戏”,众人正暗自“遗憾”之时,却突然又见叶青衫十分不耐烦地站起身冷哼道——“还有没有想死的?若是没有,人我是不是可以带走了?”
叶青衫话音一落,众人又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老神在在之状的安史子良。开宴之时这位欺天灵狐就已说过传闻不实,那鱼盼盼不是奖品,眼下叶青衫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安史子良这只老狐狸又会如何回应?
可不等安史子良开口,坐于叶青衫对面的姚义堂却大声笑道,“我还以为代天杀生有何非同寻常之处,原来也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最可笑是你叶青衫就凭此雕虫小技,也敢如此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你可以试试”叶青衫抬眼看了看一脸狞笑的姚义堂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子入你娘哩!”一声暴喝,姚义堂已捉刀在手飞身离座顺势斩出,那把尺寸夸张的钢刀所爆出的森寒刀光仆一绽放便如鲲鹏振翅遮天蔽日,重重刀风霸气凛然狂烈无比,却偏偏控制得十分精妙——刀风所及,一丈之内皆在利刃组成的风暴中化为齑粉,可一丈之外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只看出手,就知道八面狂刀绝非浪得虚名,一手得南溟刀王姚方伯亲自传授的金鹏刀已很有几分火候。可就在那利刃组成的风暴将叶青衫整个笼罩之后,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
不论姚义堂挥舞出的刀光多么狂烈密集,叶青衫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偏偏那些森寒锐利的刀光总是不曾接近他,就仿佛姚义堂根本就没有打算伤他,只是故意吓唬而已。
“果然有些门道!”高手过招,出手便知深浅,转瞬间已使完一式刀法却连对手的衣角都没碰到的姚义堂心中咯噔一声。叶青衫哪里是一动不动?根本就是因为身手太过高明,竟能在方寸之间不断闪转腾挪,速度之快,步法之妙,以至于看起来似乎一动不动,这简直妙至毫巅!江湖里有这等身法的轻功高手,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二十个!并不以轻功见长的自己想要胜出,只能变招!
一念至此,姚义堂暴喝一声,周身劲气激发,虽不比先前万靖那般澎湃汹涌,却也非同小可。只见无形怪力竟将厅中几尊分量不轻的错银黄铜牛灯硬生生推出数丈。随即姚义堂的出手也更加狂烈起来,再次暴喝,刀光猛涨,原本只在一丈方圆内肆虐的雪亮刀光骤然扩张一倍有余,凛烈刀风更是形成无数大小气旋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尖啸环绕在叶青衫的周围,暴戾地撕扯着想要扰乱他的身形步法。
可叶青衫却还是没有还手,甚至仿佛连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一般,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冰冰地盯着已经脸色阴沉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的姚义堂,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再试试这招!”久攻不下,姚义堂咬牙怒喝再次骤然变招,原本狂烈暴戾的刀风刹那间竟变得无比“温柔”,以他那壮硕魁梧的身躯和尺寸夸张的钢刀使出这看似“阴柔”的刀法实在有些怪异,可叶青衫却反倒一改先前那风轻云淡之态,正色肃容,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也终于垂在了身侧。叶青衫看的出来,此刻这气势远不如先前骇人的刀法反而却可怕的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