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说来,倒是晚辈妄作小人惹诸位笑话了,还望两位前辈莫要计较晚辈无礼之举。”面对万靖的羞辱,长孙慕云却是毫不动怒,一脸风轻云淡地微微欠身抱拳,随即闭嘴坐了下去,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倒是与他同桌的其他长孙氏子弟满脸阴沉地瞪着安史子良和万靖两人,目光之凶狠锐利,教人毫不怀疑若是他们有把握在武功修为上胜过两人,一定已毫不犹豫地出手让两人毙命于此。
“欸——长孙公子哪里的话?”安史子良呵呵笑着打起了圆场,“万贤弟在王楼前的那一刀确实有些胡闹了,倒不怪诸位会心生猜疑。不过老夫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吉时即至,客人也已到齐,咱们不妨略去闲谈,就此开宴如何?毕竟我六龙会草创,好不容易才张罗出这么些酒菜,可不敢随意糟蹋了,哈哈哈——”
听到安史子良有意打趣,众人也纷纷赔笑。虽然今日这步云宴的正题尚未谈及,可谁都知道打打杀杀这事总不能上来就说,定是要先吃喝一番,待气氛热烈时再找人以“比武助兴”的由头提出来才好。
就在六龙阁内一片被众人刻意营造出来的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的气氛将近高潮之时,本该作为酒宴主角之一的叶青衫却正手提长剑徒步穿行于一条狭窄逼仄躺满尸体的小巷之中。
“你们是什么人?”抬脚踏在一个勉力靠坐在墙角下不断呕血的精瘦男子锁骨上,稍一用力,精瘦男子颈间便传出一阵骨骼折裂的刺耳闷响,可精瘦男子却只是面不改色地咬牙抬头迎向叶青衫冰冷的目光发出如夜枭般令人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子寒意的怪笑。
“有种”叶青衫闻言也不废话,径直踏碎了男子的锁骨与咽喉,又转身看向另一个双腿膝碎却以惊人的意志绷紧肌肉让自己艰难站立不曾倒下的独眼男子,抬手便将手中长剑刺进了对方的心口。
“如果你不想杀我,就没有必要浪费力气刺这一剑。如果你想杀我,就应该将剑尖再朝里刺半分。这样不深不浅的算个什么事?”独眼男子闷哼一声咬牙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胡乱地抹了把额前如浆的冷汗吐着血沫狞笑道,“难怪鱼盼盼还是个没破瓜的雏儿,想必是因为你怕她知道你的那玩意儿就跟你的剑一样没滋味,不爽利!”
“嗯”叶青衫冷冷一笑将手中长剑又送出三寸,随即就手拔出带起一道滚烫的血泉。然后叶青衫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把浆色古怪的紫砂壶。
“是你?”看着巷子口那位身穿焦棕色员外袍、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叶青衫有些意外。可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男子手中那把仅有两寸来高的紫砂壶上移开。
“是我”谈老板微微颔首,见叶青衫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的壶上,忍不住呵呵笑道,“明白了?”
“这是何物?”叶青衫蹙眉问道。自从看到这把壶,他此明白为何在马车遭人拦截而自己果断出手反击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每杀一人,心头的杀意就会炽烈一分,以至于到了最后他甚至无法再“藏杀”。更明白方才那些人为何如此骠勇硬气悍不畏死。全都是因为一缕隐隐透着一丝腥甜气的古怪茶香。这“茶香”竟能激起自己的无边杀心,强烈到甚至令自己已无法藏杀!
“便诵佛经三千遍,不敌修罗一壶香。有这一壶修罗香在手,任你再怎么菩萨心肠,也会忍不住握起屠刀化身修罗的。”谈老板一边笑道,一边缓缓迈步上前。
“为何?”
“我怕他们不敢对你动手。他们不动手,你又怎么会杀他们?你不杀他们,我岂不是白来了?”
“我记得告诉我‘项州有剑’的人好像就是你?”看着谈老板一步步逼近,叶青衫冷笑起来。
“的确是我”谈老板点点头道,“所以我也来了。”
“来让他们送死?来看我杀人?”
“我是谈老板,官塘铺的谈老板,全天下都知道谈老板不杀人。我不杀人,可这几人又必须死,恰好我当初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却没有付钱,我为什么不让你帮我杀一下?”谈老板带着一脸微笑自顾自地附身翻看地上的尸体,点过人数后才又站直身子一边整理有些皱褶的衣衫一边说道,“我们两清了。”
“两清?解药呢?”叶青衫冷笑道。在两人谈话的这会儿,他已暗自尝试过无数种方法,可没有一种能平复内心的杀意,更不知该如何化解那古怪“茶香”的效力。
“没有”谈老板叹了口气。
“没有?”叶青衫眼神一冷,藏剑与藏杀两道剑意是他赴宴的底气,少了藏杀,他不知道只有藏剑之意的自己还有几分把握能从步云宴中胜出。在高手眼中,带着如此凌冽杀意的无形之剑和有形没有任何分别。
“确实没有”谈老板一脸惋惜地摊开手掌,那只古怪的紫砂壶竟不知为何已碎成几瓣,“本是茶香生杀意,茶水解杀心,现在壶没了,想要化解你心头那已藏不住的杀意,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是谁?”此时此刻叶青衫岂会不知道自己已中了他人算计,这谈老板也不过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可话刚问出口,却又自嘲地笑着摇头。如果对方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就不是那个名字能当金子使的官塘铺的谈老板了。
自从在玉声馆狠狠丢了回人之后,隼爷就再也没有在人前现身过。尽管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高手,可大小也还是一帮之主。何况比起丢人,更可怕的是丢命——没有完成王希禅交代的任务的下场,隼爷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幸运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反而在被温言劝慰一番后,得到了更大的权力、更好的人手、以及更多的银子。隼爷原本不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田子渊、谢抱玉和方玲珑这些人相继以实际行动为叶青衫撑腰。更让隼爷感到后怕的是,王希禅还告诉他,除了这三个已经足以让大半个江湖对叶青衫敬而远之的人之外,叶青衫的背后可能还有一个连王希禅自己都惹不起的老黄——那个打铁的老黄。
所以隼爷真的不想来项州。哪怕王希禅给了他一个让人无比向往和嫉妒的承诺。可转头看看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两个实在不像高手的“高手”,隼爷的心里就难免觉得自己的前途已经黑暗得像是淌着满地墨汁一样。
“你们两个到底知不知道咱们此行的目的?”眼看着项州城就在眼前,隼爷却勒马停了下来,他很想最后确认一下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杀人!雪耻!”骑马跟在隼爷左手边的一位面容姣好面色却阴鸷无比的女子寒声道,同样骑马跟在隼爷右手边的那名剑客却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城门那头的长街,沉吟片刻之后才淡淡说道,“我好像看到他了。”
“你看到他了?他在等我们?他怎会知道我们要来?他为何没有去步云宴?”隼爷稍一错愕便大惊失色疾声问道,如果不是女子眼疾手快,或许他的坐骑都已转头朝着项州城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玉声馆的那一剑实在太过惊世骇俗,隼爷至今想起都有种发自内心的深深惧意。一剑七知弦!这样的剑法除了天道剑圣等寥寥几位绝世的剑客,这世间还有谁能做到?
“独孤眉!你给老子撒手!”被人拽住缰绳的隼爷颤声吼道,一路上已给自己反复打气的他在这一刻终于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还是没有勇气再次面对那个能一剑七知弦的叶青衫。
“你怕死?”独孤眉冷笑一声从腰间拔出匕首在指间把玩了起来,“那你怕不怕王希禅让你生不如死?”
“我——”听到独孤眉的话,隼爷立刻萎顿了下来,一脸颓然的模样。独孤眉说的有道理啊,死固然令人害怕,可是比起死亡,生不如死岂非更加恐怖?
“你们真有把握杀了他?”进退两难的隼爷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独孤眉与于断春身上。
“坦白说,没见过他之前,我以为自己有,见过之后,就一点都没有了。”于断春摇头苦笑道。
“哼——窝囊!”将于断春那令人丧气的表现看在眼里,独孤眉不禁冷哼一声,率先策马朝城中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