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石下有十七八个麻衣执剑的年轻男女正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而是因为臭老鬼居然躲着不见自己。
“剑圣了不起吗?”丁小虫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树林中隐约可见的那座草庐,跳着脚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聋了?我朋友有麻烦了!大麻烦!你到底帮不帮忙?”
剑圣的弟子们已经快要气疯了!
堂堂天道剑圣竟然被人指着鼻子骂,这个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活着很累很烦很苦恼?可这天底下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死在天道剑圣他老人家的手里?然而天道剑圣的弟子们不敢轻举妄动,不是因为那个踩在试剑石上如同将藏剑庐上下的尊严都整个踩在脚下的丁小虫很强,而是因为丁小虫是师尊大人最疼爱的孙子。
丁小虫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整整两个时辰不间断地臭骂,臭老鬼却依旧无动于衷。实在是气死人了。可丁小虫不敢闯进去。打不过老鬼啊。再说藏剑庐那间小破草屋外头,方圆百丈之内,布着整整十三座剑阵,每一座剑阵的阵眼,都是老鬼的一道剑意!天道十三剑,在很多年前就达到了令人仰望的高度,而岳之南的天下无敌,更是让丁宪领悟到最后一道剑意,剑法大成。就算天玄四座的宗主也不一定敢说自己有把握破开那些剑阵闯进去——那些剑阵的阵眼,恰恰正是剑圣本人。
“老聋子!你再不出来!我就改姓!你信不信!”丁小虫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你再这么胡闹下去,老丁家一样会没了后!”丁小虫音未落,一道白影便瞬间穿过树林出现在试剑石下,就好像他本来就一直在这里。
一位剑一般的老人。即便被包裹在那一身白色粗布的“剑鞘”里,你也能轻易感受到内里那不可一世的锋锐。
此刻的丁宪一脸怒气,不是因为孙子的无礼,而是因为孙子居然想要搀和进一些他根本就不应该搀和的事情。这简直就是胡闹!
“我呸!”丁小虫叉着腰啐了一口,“我朋友有麻烦了,你去帮我把他的麻烦给解决掉!”丁小虫很有派头的大手一挥。能够这般使唤天道剑圣的人,天底下仅此一位!
“帮不了!”
“你不是天道剑圣么?有什么忙你帮不了?”丁小虫好奇起来,虽说嘴巴上很不像话,但那些只是祖孙俩情感过于另类以至于外人无法理解的表达方式而已。由丁宪一手培养出来的丁小虫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祖父究竟强到什么程度。所以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祖父会有这样的说法。
“帮人娶老婆,帮人生孩子,帮人生病,帮人去死,帮人吃喝拉撒睡,够不够?”丁宪一把将丁小虫从试剑石上拽了下来,吹胡子瞪眼的在他脑壳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你朋友惹上了他惹不起的麻烦,我要是你,就马上把他绑着送到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不出来!”丁宪狠力一甩袖子,“不然,你朋友会生不如死!”
于是丁小虫终于意识到林秋蝉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连天道剑圣也只能支招“躲起来”的麻烦,那就一定比天大的麻烦还要麻烦得多。
可为什么雨楼的苏心檀就敢为叶青衫出头?如果不是苏心檀一直在暗中有意回护,叶青衫或许根本活不到今日。
站在寒凉的初冬细雨中,即使胸怀惊雷也能面如平湖的苏心檀罕见的露出焦虑的神色。他的焦虑,源自过去这十七天内江湖发生的一连串大事。
苏心檀向来对自己的头脑和眼光都十分自信。一个能执掌雨楼并先后发掘栽培出卫玄夕、田子渊这些年轻高手的人完全有资格对自己的头脑和眼光感到骄傲。但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好像自信过了头。
他知道那道一直在暗处默默涌动多年的暗流的存在,却没有料到对方一出手便是如此的来势汹汹。
短短十七天的时间,竟有十三位成名已久的各派高手被人杀死或是失踪,还有四个雄踞一方的势力出现了异动。在苏心檀授意雨楼的所有执事不惜代价的追查之后,最终才得到了几个名字——
许之寒、方道然、齐剑丘。
这三个名字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如果他们的主人全都来自同一个组织,并且这个组织叫做“青风”呢?
青风只是简单地亮了亮爪牙,就已经让暗流激荡风云涌动的江湖感受到了多年未曾有过的威胁。想到这里,苏心檀的眼角就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还没有叶青衫的消息吗?”暗叹一声回到书桌后坐下,苏心檀突然开口问道。苏心檀对叶青衫的关注,并非如他人以为的那样是因为叶青衫在玉声馆技惊四座的那一剑。
因为苏心檀知道那绝不是岳之南曾感叹过的那柄“代天杀生”的剑。
苏心檀有理由坚持自己的判断。因为他是洞明,武道六境最高处的洞明。只有他们这样的高手,才从来都不曾认为那柄剑是岳之南的臆想——
在那柄剑因为被这世间的某个人所领悟而横空出世的刹那,每一个站在武道绝顶的人都感受到了一阵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强烈心悸。
苏心檀还记得那一刻,是十二年前的某个夜晚。从那一夜起,苏心檀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相信这些年来,丁宪、姚方伯他们也和自己一样。
可岳之南用一声喟叹证明他们错了。以岳之南的骄傲,他是不屑于撒谎的。拥有那一剑的人不是他,而是叶青衫。
于是天玄四座对岳之南出手的时候,苏心檀与丁宪才彼此达成默契选择了袖手旁观。岳之南必须死,只有他死,叶青衫与青风之间的所有联系才会被彻底斩断。甚至有可能帮助自己和丁宪去对抗青风。天玄四座终究是指望不上的。当年与岳之南一战让天玄四座损失惨重,有了切肤之痛的他们恐怕早就不会再如当初一样无私无畏地站出来率领江湖群雄与“宿命”为敌了。
遗憾的是,自从叶青衫离开南安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下落。只是有消息说叶青衫可能去了峫岭。
如果传闻不虚,那么苏心檀只能是有心无力。
茫茫峫岭从来只属于鬼族。由鬼王统治的十万鬼族。
即使消息灵通如雨楼,对鬼王也始终是一无所知,甚至连鬼王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果叶青衫去了峫岭,那么除了鬼族,再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他的下落。
望着眼前的崇山峻岭与怪石奇木被脚下深谷里蒸腾出来的水汽氤氲出不断变幻的形状,在呼哨的山风中化作张牙舞爪的怪影让夜色平添了几分恐怖骇人的意味,被奇毒盼归在短短数日内便折磨得形销骨立的鱼盼盼深深地吸了口气,迈步踏上了面前这座随风摇晃不停的索桥。
峫岭很险恶。不论是多么有学问的读书人,在形容峫岭时,最后都会回到险恶这俩个字上。虽然会显得过于平白,好像不足以体现他们的满腹学问,但谁都不能否认,这俩字最为贴切。
狰狞的野兽,阴毒的虫蛇,险恶的花草以及凶悍的鬼族人都在这片不知边际何在的崇山峻岭之中。尽管这里同样有着世间最难得最珍贵的天材地宝,可以让任何得到它们的人摇身一变成为巨富,但真正有胆量也有能力成功的人总是屈指可数。绝大多数被贪婪和欲望所驱,进入这里的人,最后都不见踪影。
就如同鬼族人所说的那样——大山终会吞噬一切。
鱼盼盼终于还是违背了自己此生不入峫岭的誓言,只因为叶青衫将有大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