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谁?”叶青衫叹了口气,今天是什么日子?自己竟接二连三地碰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人物。如果仅仅只是奇怪也就罢了,偏偏奇怪之余,这些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人,每一个都是货真价实的一等一的高手。
“我叫林秋蝉。”
“这个名字不好,秋天的蝉,马上就要死了。”鱼盼盼笑了起来,“谁起的?这么咒你。”
“我师父。师父说,一个时刻提醒自己随时会死的人,往往才能长命百岁。”林秋蝉并不介意鱼盼盼的戏弄,认真地回答道。
“好有道理啊!你师父真聪明!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鱼盼盼决定聊一聊,沉默的追逐实在太枯燥,也的确有些尴尬。
“你认识,只是不记得了。鱼盼盼,我师父是蓑笠翁。孤舟蓑笠翁。”
“你认识我?”
“二十年前你还当着我师父的面敲过我的脑袋,说我蠢。”
“哎呀,那一定力气用大了,真把你敲傻了。”鱼盼盼捂着红润柔嫩的小嘴故作惊讶,“要不然你怎么还分不清我是我,我不是那个老太婆鱼盼盼?”
林秋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回道,“你说的不错,她是她,你是你,你不是她,她不是你。”
“还不算太傻。”鱼盼盼满意地笑了起来,“喂,叶青衫,你听到了吧?我可不是老太婆哦,你就娶我嘛,我这么漂亮,武功又好,而且我做的饭很好吃的!我还会做衣服。还有还有,我不太乱花钱,很好养活的!你就答应我嘛!”
叶青衫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原来被女人追并不美妙,就算是美女。于是他决定转移话题。
“这位林兄,你找我有事?”
“我知道你很特别”林秋蝉一脸认真,“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特别。”
“你应该找她”叶青衫指了指轻松得如同闲庭散步一般,却始终不曾被拉开分毫距离的鱼盼盼,“看见那朵梅花了没有?她比我更特别。”
林秋蝉沉吟片刻,摇头道,“她没有你特别,说到底,坐忘神功也只是一种武学,不论多么玄奥,能够学会的人都不止一个。而你的剑,却是独一无二旷古绝今的一柄剑。”
“真的假的?”鱼盼盼如同变戏法一般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看着叶青衫背后的长剑一脸好奇地问道,“你这把剑真有这么厉害?”
“此剑非彼剑”叶青衫摇头笑笑,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他说的那柄剑在这里。”
“确认一下,你师父姓岳?”林秋蝉突然正色道。
“他不是我师父。”叶青衫心中一紧,悄然运劲。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最后都毫无例外的变成了敌人。而林秋蝉显然是所有这些人中最神秘也最强大的一个。
“那么我们就一定要互相认识一下。”林秋蝉再次展颜微笑,“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如果你那个不是师父的师父真的姓岳,那么我好像也是你们这样的人——”一直在嗑瓜子的鱼盼盼开心地插嘴道。
“我不是他徒弟,他只是教过我,但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我师父。怎么,你认识他?”既然林秋蝉并非是来“行侠仗义”的,叶青衫也就没有必要紧张什么,好奇心也因为心情的放松而冒了出来。
“当然认识!”鱼盼盼突然露出一副心有余悸地神色黯然道,“怎么可能不认识?十二年前他曾只用了二十招就将我重伤!那是我败的最惨的一次!”
鱼盼盼的话听起来似乎很窝囊,但叶青衫和林秋蝉却双双露出惊容。因为他们听的很清楚,鱼盼盼竟能在那个人的手下撑下二十招!十二年前的鱼盼盼才多大?如果不考虑她的坐忘神功,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而彼时的岳之南却正大步迈向人生最巅峰的时刻。
还从来没有人能在如日中天的岳之南手下撑到第二十招!
岳之南活着的时候,天道剑圣丁宪和南溟刀王曾说他“天下无敌天下敌!”因为他真的天下无敌,却也因此成了天下之敌;
岳之南死的时候,晴园主人萧香客曾为他黯然断弦,发出“从此世上无知音”的喟叹。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完整倾听萧香客一曲“阴晴”的人;
雨楼的大门前悬挂着一面满布裂纹的匾额,苏心檀说过,那是他留下的痕迹,世上唯一一个敢对雨楼发出挑战并真的做到了的人留下的痕迹;
南门书院珍藏着一管折断的极北银狼毫,谢非鸾从那上面悟出了名动天下的“浪翻千叠绝笔意”;
五年前那惊天一战,天玄四座的四位宗主携二十六位灵犀境以上的高手联手对他发起围攻,却落得横尸遍地的下场,只有长孙无咎和李之彦侥幸活了下来。若非那个女子的出现,他绝不会死。因为这天下能够杀死他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也只有那个女子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杀死自己。
在他之前,天下无敌是神话;在他之后,天下无敌成绝响。
这就是岳之南。
天下无敌天下敌的岳之南。
“你真的在他手下走了二十招?”叶青衫怔怔地盯着鱼盼盼,他实在不能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活人能比自己更了解岳之南的强大,那是绝对无人能够超越的武道巅峰。就算鱼盼盼的坐忘神功已是梅开四瓣,也不可能在他的手下坚持二十招。
“他只用了一只手。”鱼盼盼完全理解叶青衫的怀疑,叹口气道。
“这就对了。”叶青衫点点头,这才合情合理。
“而且他根本不想杀我。”鱼盼盼顿了顿看向林秋蝉又道,“你一定知道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意思?”叶青衫不解。
“她说的不错。”林秋蝉叹了口气,“我刚才说过,因为我们是一种人。”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同出青妖一脉”林秋蝉和鱼盼盼异口同声,“我们都是青妖传人。”
叶青衫没有接话,因为他无话可说。青妖这样一个词汇,实在太特别,特别到这世间几乎没人愿意提及,于是他陷入了沉默。
沉默,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
岳之南怎么可能是青妖传人?如果是,天玄四座又怎么敢与他为敌?
谁敢与宿命为敌?谁又能与宿命为敌?
“叶青衫,你果然在此。”一声冷哼自远处传来,三人同时向声源望去,只见两个骄傲挺拔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负手而行。
长孙慕雨明明兴奋得想要大喊,可一看到身边的兄长那一副冷酷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学学。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否则家里人又怎么会放他下山历练?
“两位,你们走吧。长孙氏办事,无关之人还是回避的好。”长孙慕言的目光在鱼盼盼身上逡巡良久,才努力地收回,轻咳一声沉声道。
鱼盼盼吃惊地盯着长孙慕言的脸看了许久,这才转身朝林秋蝉问道,“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头顶有洞?可就算有洞,这两天也没下雨啊!”
古板冷峻的林秋蝉听不懂鱼盼盼的笑话,叶青衫却明白,闻言便噗的一声笑了起来,他只好抱歉地摆了摆手,“对不住,失礼了。”
“好好笑吧,不然就没机会了。”长孙慕言再次冷哼。
“要死的蝉,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刚才说什么?”鱼盼盼理都不理长孙兄弟,继续逗着林秋蝉,“你这个人真的好无趣啊!这么浅显的笑话都听不懂啊?”
“我听懂了”林秋蝉点点头,表情依旧冷峻严肃,“你是说他们脑袋进了水。”
“跟你说话真的很没意思!算了,你就说你想不想和这俩蠢笨蠢笨的家伙玩一玩吧?”
“我只想和他打”林秋蝉只是看了眼叶青衫。
“那叶青衫,你想不想玩?你要不想玩,那让我来吧?白天那把破刀太没劲了。”
“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喜欢打架,哪个男人敢娶你!”
“哎呀!原来你不喜欢爱打架的女孩子啊?那我不玩了。”鱼盼盼很是不舍地看了眼长孙兄弟,狠狠跺了跺脚,“还是你来吧!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赤裸裸的奚落让长孙兄弟的肺都快气炸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受到这种待遇的时候。一条被人四处追杀的丧家犬和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居然也敢如此轻视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长孙慕言决定不再废话。
正反两仪刀剑诀,承天长孙氏诸多看家绝学之一。两仪者,下对四象,两体容仪;又有七说:两仪者,一为阴阳,二为天地,三为奇偶,四为刚柔,五为玄黄,六为乾坤,七为春秋。既出之太极,而化四象、衍八卦。故有云:考步两仪,则天地无所隐其情;准证三辰,则悬像无所容其谬。今正反行之,则变化万方,妙用无穷;或刀或剑,则敌无所预也,不可对也,其不殆耶?
以长孙氏自家所言,便可知这正反两仪刀剑诀绝不可小觑。两仪变化万千,正反用之,而刀剑并出,当真如所其言——天地无所隐其情,而悬像无所容其谬。这门功法之神妙已可见一斑。
所以长孙慕言绝非自大,而是实实在在的自信。
一个能在弱冠年纪便已入知弦并将正反两仪刀剑诀练至六七分火候的人,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才是笑话。
可惜自信这种东西,往往要看是对谁。很多时候,你以为的自信,在别人眼中其实只是毫无根据的狂妄自大,甚至是愚蠢无知。
林秋蝉不想和两兄弟交手,纯粹是因为提不起感兴趣。如果他出手,兄弟俩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撑不到。这还是因为自己不太喜欢杀人。换做鱼盼盼出手,或许两兄弟殒命当场也只是眨眼的工夫。至于叶青衫,林秋蝉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只说过,天下间值得做林秋蝉对手的人不多,除去那些老家伙们,就只有三五个人而已。叶青衫,是这里头唯一一个连师父都看不透的人。
谁又能看透岳之南的关门弟子?
于是林秋蝉认为叶青衫也一定没兴趣在两个蠢货身上浪费力气。
“你们走吧,这里随便哪个,如果有心杀你们,你们都撑不过三招的。”
林秋蝉本是好意,然而他那一副自然而然的冷峻神态,却被长孙兄弟解读成了不屑与鄙夷。面对这样的挑衅,长孙兄弟不可能还忍得住。
一刀一剑出手,一剑一刀蓄势,两道身影如白虹似游龙,瞬间越过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林秋蝉的前方。
“哈——好啊好啊!要死的蝉,赶快让他们见识见识蓑笠翁的徒弟有什么能耐啊!”鱼盼盼拍手大笑。叶青衫也聚精会神。
蓑笠翁是一个传说。当年那首五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说的就是四个绝世的高手——轻功天下第一的千山,杀人盈野却无人能阻的万靖,天地为水任我行舟的蓑笠翁,还有一支青竹钓乾坤的寒江雪。在岳之南横空出世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四位就是武道的巅峰。那时候,什么天道剑圣什么南溟刀王什么晴园主人都还只会吃奶。
蓑笠翁的徒弟,自然不俗。面对那一刀一剑,林秋蝉叹了口气,天玄四座的神话流传了太多年,以至于让他们的子弟都成了井底之蛙。天地之大,岂是井口那几尺方圆?两个刚刚才摸到知弦境门坎的小子,哪里来的底气对自己这几人出手?
藏肘沉肩,双脚倏分,下一刻,如闲庭信步般的林秋蝉便踏风而行、轻而易举地穿过那层层叠叠的刀光剑影,出现在长孙兄弟之间。漫不经心的探出左拳右指,却几乎同时建功,手腕酸麻的长孙兄弟不得不满脸惊惶旋身急退。
林秋蝉没有穷追猛打,这样的交手实在太无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