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哥很不满,生硬地道:“二哥,李易区区新附汉军万户长,能让他进入大帐,便是看得起他,任其胡言乱语,竟还要为他族人,戒杀一日。”
阔端细细品味李易之言,再想想耶律楚材的告诫,亦是有感过于莽撞,脸色不虞,沉默不语。
按竺迩摇了摇头,笑道:“大王,看言谈举止,李易却是个人才,总帅当有见识。”
当汪世显面对末哥不善的目光,心中有些不悦,暗道按竺迩耍他。但他与按竺迩脾气相投,亦知对方意思,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李易乃南朝知名人物,听说又是御赐的太乙宫经师,孤军奋战令人敬佩,被人陷害才归附大王,其军勇冠三军,可谓文武双全,假以时日,未尝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哈哈。。。。。。”阔端出人意料地大笑,环顾众人,道:“应该又是一个长胡子。”
末哥一怔,长胡子何许人,他岂能不知,不想阔端对李易评价甚高,出乎意料之外。
塔海摸着胡须,笑道:“此人劝谏大王戒杀,的确与耶律中书有几分相同。”
“反正一天,大王对他施恩,他必对大王感恩戴德,很值得。”按竺迩呵呵笑了。
阔端点了点头,道:“我等还是商议如何攻伐,四周郡县,可是财帛遍地啊!”
“有道理。”末哥一阵大笑。
谁也没有注意到,汪世显笑容生硬,眼睑间闪过一抹阴郁。
塔喀什在外面等着李易到来,道尔达答刺罕也得到了军令,很古怪地道:“万户长,没想到你是本地人。”
“要不,怎能在蜀口相遇。”李易自然不会跟对方墨迹,更不会说自己是广都人,反倒是戏虐了句,他在西和州把蒙古军打惨了。
道尔达答刺罕捏了捏鼻子笑了,神色是相当的尴尬,拱辰军足足拖住数万蒙古军,不得不进行了招降,更没想到李易回来就让阔端让步,全军停止杀戮一天。
“塔喀什,我有急事要办,你先回本部。”李易没时间墨迹,转身就招呼筒箭士牵来战马。
“我陪你去。”塔喀什还是很有义气的,既然和李易重逢,那就紧紧跟随身后。
“也罢,不知千户长怎样说。”李易目光再次转向道尔达答刺罕,塔喀什所在探马赤军显然归这厮节制,不能不征求对方的意见以示尊重。
道尔达答刺罕惊讶阔端的军令,意识到李易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应该说是汉军中能入阔端眼界的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当下沉声道:“你跟随万户长办事,快些回营寨。”
塔喀什松了口气,不用再站立受罚了。
虽有戒杀令下达,一时半会哪里能传达到全城。再说,很多人都杀红了眼,三五成群的抄掠,根本无法完全禁止。
一队队的人群,每五十人一队,被押解着出城,就在城外被一队队刺杀。
人们如同麻木,似乎早已认命,任由凶悍的蒙军军士卒摆布,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地狱。
如同南京大屠杀,电影上的,虽说是艺术描绘,李易却深深地震惊。当人绝望之际,面对即将而来的杀戮,竟如同羔羊,一点反抗也没有,任由别人押解到刑场,引颈受戮。
他曾经骂过电影不真实,也对民国人麻木不仁不齿,当他亲身体会,亲眼目睹后,才明白,一切是那么的残酷,弱者并非可怜而是可恨。
百余万人口,短短数日就被屠戮殆尽,逮百万只鸭子,还要费上好几天工夫,满清扬州十日,杀八十万人,故人诚不欺我。
他心中由怜转恨,任由背后跟随的蒙古军的马军高喊戒杀,一队队人群停了下来,百姓的眼中似乎有了生机。
但是,他管不上许多,进城如进修罗地狱,街道两侧到处是尸体,街道的青石,跟血泼的一般。
一堆堆的尸体,竟都是孩童,显然是小孩哭闹,被蒙军士卒当场斩杀,抛弃在路旁,几百具,几千具,数不胜数。他几乎在马上惊呆了,饶是他算身经百战,也被眼前惨景惊的头晕眼花,强忍不去看,目光却不自然地挪去。
青笋街,许妙娘所居住的所在。
李易骑在马上,愣愣呆了半柱香,跟随而来的十名蒙古筒箭士,亦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但见,宅院大门碎成几块,显然是被重物击碎,不少男女老幼横死在门内外,零零碎碎一些散落衣物,尽是遭遇狂风暴雨般洗劫的景象。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眼前景象,尽管来之际,已做了最坏打算,却仍无法承受。
心中一阵剧烈翻腾,喉咙微甜,浑身发抖,几乎跌落马鞍。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强行压下沸腾的血气,颤巍巍地下了马,在左右蒙古筒箭士不安的目光中,一步步,缓缓地走向大门,看着血肉交织的悲惨景象,回忆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心如刀绞,一颗仇恨的种子,不知不觉间被种在内心深处。
如果说,蜀川抗战所见所闻,流民、杀戮、豪情,他所发出的豪言壮士,送别曹友闻、上官平的悲情,也不过是站在国之大义上,从未将蒙古人看做仇人。
弱肉强食,恒古不变,弱者就要屈从强者,服从强者制定的规则,蒙古人南侵是必然,战争中的杀戮是必然,他与蒙古人斗志更是必然。友人之死,兄弟之死,不过是不自量力的偶然,他要做的是驱逐鞑虏,复我家国,对蒙古人并无半点仇恨。
当进入成@都那一刻,当他目睹成堆孩童尸体,当他缓步走入生活十余年的家,他胸中便不再是单纯的家国之战。
一片狼藉,庭院青砖上,撒着摊摊血迹,不用想,别处的景象,犹豫良久,似有所思。
终究,他长长舒了口气,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脸色归于萧杀的平静,眉宇间隐隐透出凶煞的张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