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闲散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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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骨楼当真是闭门歇业了,此时苏烟扣响了门扇之后,却只闻其中是良久的静寂,过了良久她又扣响了一次,这一次又是良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轻之又轻,似乎还带着些许迟疑,仿佛来来回回的踟蹰了几寻,好容易才到了门扇边,可却又是良久未能拉开门扇。

    不知为何,苏烟在这一刻便就确定,这来开门之人,便就是顾寻,那踟蹰的脚步,定然是既期待又恐慌罢,那心系一人的感觉,苏烟心中太过知晓,甚至就连同她每每看见那血红之色之时,都会有那般既渴望他是又生怕他不是涟止之感。

    苏烟心中叹,轻轻开口道:“顾寻,是你吗?我是苏烟。”

    随之只听“哐”的一声,眼前的门扇便被大力的拉开了,面前站着的,一如苏烟所想,正是顾寻无疑。而顾寻此时,依旧是身着竹青色衣衫,面容不改,身形却是纤瘦了些许,那白生生又光洁的下巴之上,竟是都生出了些许胡茬,一味清冷的双眸之中,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顾寻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半晌才猛然向前一探,将苏烟紧紧的抱在怀中,断断续续的说着:“烟儿……是你,真的是你,我总算是……等到你安然无恙的归来了,我总算是没有将你弄丢,不然……我定会自责一世,无法释怀……”

    苏烟听着顾寻所言,竟是不知该说些甚,心中乃是更自责了几分。

    “我将楼中之人都派出去找你,可他们若不是不归,便是空手而归,谁都寻不到你……我也想要出去寻你,可我又怕你归来之时,在楼中寻不到我……烟儿,你可知我有多着急……那一夜听闻你惊叫声,再去了房中,却只见你和灵儿都已不见了……”

    顾寻说的都是实言,可就是愈真实,苏烟就愈是开不了口,这看的一旁的灵儿震惊又困惑,便开口轻轻唤了句:“……小姐。”

    顾寻抱着苏烟的身形明显的一僵,这才怔然抬起了头,又好似是眼下才瞧见灵儿也在此一般,愕然之后乃是更为震惊了,他双眸都连带着抖了抖,才开口道:“灵儿,你……你的双目?”

    “我的双目……”灵儿想要开口说,可是话都出口了,才想起方才苏烟之言,不叫她开口说太多以免露馅,便又是堪堪的止了口中之言,转头复望向苏烟。

    苏烟并未有何生硬之态,就自然而然的想要开口说,却又不知怎的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虽说她急忙提袖相掩,可到底也是被顾寻发觉了,他眉头一蹙,急忙道:“先甚也未说了,气温寒凉,先进屋中再言其他,你身子单薄,莫要生病了。”

    苏烟“恩”了一声,随之点了点头,携灵儿一同进了画骨楼。

    画骨楼之中还是如同往常陈设,只是比从前杂乱了些许,那茶桌之上,都有一层薄尘,看样子顾寻已很久未在那处饮茶了。

    顾寻先是扶着苏烟坐了下来,那慌张的眼神,都叫苏烟来不及开口说话,随后他又是手执抹布,在桌子上大致的擦了几下,才又道:“烟儿,你且先坐着等等,这茶炉许久不用,已然不洁了,我下灶房再取一只,给你煮些热茶。”

    苏烟眸色明暗几许,终是在顾寻转身而去之时扯住了他的袖袍。顾寻的身子一僵,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烟儿?”

    “顾寻……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知晓你心中担忧我非常,当初不告而别,是我的不是,你别忙了。”

    听苏烟此言,顾寻倒是也不再要走了,而是挨着苏烟坐了下来,轻声道:“好,若你不愿我去,我便留下来。”

    原以为顾寻会问的话很多,却不料眼下他一字不吐甚也不问,早已想好了的一大肚子话,苏烟倒也是不知如何说了,呆愣了半晌,见顾寻仍是不答话,只好开口道:“顾寻,我的双眼……已然能够瞧见了。”

    顾寻的双眼一眯,其中眸色尽闪,却出乎意料的未见喜色,只听他开口道:“当真?”

    苏烟不解何意,点了点头,道:“当真。你现下所穿,莫不就是一件竹青色衣衫,下巴之上有冒了头的胡茬。”她似是怕顾寻不信,又加上了一句她眼中所见。

    顾寻木愣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被那青涩的胡茬扎了手之后便放下了手,这下子眼中明暗变换,唇角上扬喜色尽显:“是真的能够看见了,烟儿,我真为你开心。那想必灵儿的双眼,亦是同烟儿你复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罢?”

    苏烟一怔,连忙点了点头,顾寻当真太过聪明了,方才在门外那般慌乱的情况之下他瞥了一眼灵儿,她原以为他已然忘了,可却不料在听到她的双眼复明之时,又自然而然的想到,将这事连在了一起,且他的猜想是对的,她二人双目复明,确实是出自一人之手。

    可顾寻的聪明远不止此,他又开口道:“除夕之日,烟儿你连同灵儿忽而消失不见,难道就是因着为复明双目?”

    苏烟与灵儿对视一眼,任谁也没有想到,她们二人谁都未曾开口,可顾寻却是如同已然知晓了她们要说之言一般,就顺着她们的构思说了下去。不知为何,一滴冷汗忽而从苏烟脊背之上滑落,心中竟是不确定顾寻到底知不知晓真相,又或是说听了她们二人所言会否相信。

    可事已至此,苏烟只能佯装自然而然的说下去:“恩,你想的也八九不离十了。那一夜我进入了房中,见灵儿就站在轩窗边缘,使我惊骇非常,便出口唤了她的名字,又慌忙来到轩窗边缘扶着她。却不料是时听闻楼下有人低声称道,只道自己是可治盲目的医者,还说就算是没有眼珠子的盲人都可以治好……估计是与旁人说道呢,但有幸被我听了去,便慌乱不已,甚至没有知会于你,便自己摸索着与灵儿下了楼……”

    “竟是如此。”顾寻倒也是听的认真,“不知是哪位神医,竟是这般神通,想必是盲人福祉,亦是画骨楼中全数的盲女画师的福祉。”

    苏烟在听顾寻如此问之事不仅没有恐慌,反倒是自心中升腾起一种松了口气的快感,还好顾寻是如此问了,若他又一次先她说出一步猜到,她可能真的会装不得平静了。

    愈发相熟,便愈发觉得顾寻此人深不可测,虽是对她极好,可却总是让她觉得怪怪的。

    苏烟叹了口气,接道:“是啊,若是能在姑苏留下些日子便也算好了,可他是个闲散之人,不为钱财,只为自己称心,江湖游荡,医治过我和灵儿,便离去了,未曾留下姓甚名谁,更是未曾说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

    苏烟的语气悲凉至极,虽说这神医是她杜撰而来,可她希望盲目者康健复明却是真的,她曾是盲女,那滋味有多难熬,她比何人都要清楚几分。

    顾寻的眼眸闪了闪,好似心中亦是多了几番苦楚,整个姑苏城中,接触盲目之人最多的,恐怕就是他了。良久良久,他轻叹可以一口气,道:“许是时也命也,这都是烟儿为人心善为自己修来的福祉……虽说那神医无可寻,但到底你与灵儿的双目医好了,也算是极大的幸事了。”

    苏烟心中自是知晓顾寻此时心中不好受,只是这会子说起这眼睛来,脑中忽而也就想起了那一日从涟止口中所说出的“心眼”二字。

    苏烟眼眸一闪,顾寻深不可测所知良多,平日中知晓的新奇事儿比起戏馆茶楼来说都不少,这也便就是从前她出了何事总是来城西画骨楼找顾寻打听之由了,那么若是问问顾寻这“心眼”,他可否会知晓?

    总归涟止如何都不肯知会于她,那么若是问问顾寻,总是会多些可能的罢。

    顾寻见苏烟长久不语,眉宇凝结,自然也是知晓她在思虑着什么事,便开口问道:“怎么了烟儿,你可是有何事不解?”

    苏烟回神,便点了点头,道:“是,是有些事情不知,你平日知晓的新奇实物多,便也就想向你打听打听,只是不知晓你知不知。”

    “那不妨说来听听。”顾寻道:“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若我不知,那便帮你打听打听又有何不可?画骨楼的路子广,应是也能多少探听些的。”

    苏烟点了点头,开口道:“顾寻你可知,何为心眼?”

    苏烟此言一出,清清楚楚的看见顾寻身子猛然一颤,他的双眸中眼波都在这一瞬息之间凝滞,面上更是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不知是喜极生出了悲,还是苦久了的狂喜,总之是各色皆有之的混杂之色,难以言说。

    “心眼二字……是谁告诉你的?”就在苏烟觉得顾寻不会言语之时,他开口说话了:“又是如何告诉你的?”

    苏烟愕然,不知顾寻眼下何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

    谁知顾寻又问了一句:“烟儿,可是那替你治好眼睛的神医说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