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荣府的中心——荣禧堂。戏一开场,宝玉往外走,贾政往里走,二人在“屏门”处“可巧儿撞了个满怀”。“屏门”也就是“闺门”,这里是是“闺阁”重地,宝玉是这里的主人。但是,就在他和贾政撞在一起的那一刻,他的地位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反转,瞬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关于这件事的起因,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原来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了,便知金钏儿含羞赌气自尽,心中早又五内摧伤,进来被王夫人数落教训,也无可回说。见宝钗进来,方得便出来,茫然不知何往,背着手,低着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的走着,信步来至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个人正往里走,可巧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站住!”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不觉的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一傍站了。
金钏之死即宝钗之死,钏钗本是同类,王夫人用宝钗的衣服给她装殓,更说明了这一点。宝钗之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位已失,邪恶势力占据了上风,宝玉失去了立足之地。在这种情况下,他在荣府的地位自然也受到了极大威胁。贾政的一句“站住”,就足以表明贾政已经成了这里的主宰,而宝玉完全处在处处受制于人的被动地位。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个冤家对头在这里相遇,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在这个时间相遇,必然有一番明争暗斗。
表面上看贾政是“父亲”,但宝玉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甚至不愿和他见面,所以他们名为父子,实为路人。他们之间的关系,用贾雨村的话说就是“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他们之间的斗争,用林黛玉的话说就是“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斗争的结果要么此消彼长,要么此长彼消,绝没有调和的余地。
在这场斗争中,双方进行了两个回合的较量:第一回合是宝玉对贾政,第二回合是贾母对贾政。正气和邪气在第一个回合中此消彼长,在第二个回合中此长彼消。两个回合下来,谁胜谁负分晓自见。
在第一个回合中,贾政“气”盛,宝玉“气”衰,是因为二者力量对比悬殊造成的。当宝玉和贾政初次相遇时,贾政的“气”还不算太大,只不过对宝玉见贾雨村时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表现有些不满。但在忠顺王爷和贾环恶人先告状之后,势态急转直下,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他的“气”瞬间膨胀到了顶点。当他送走忠顺王府的人,回头再见到宝玉时,已经是气得“面如金纸”,“眼都红紫了”。此时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打死宝玉,不留后患。水火不相容的斗争在这一刻达到了白热化,斗争的残酷性也在这一刻被充分展示出来。
正不压邪的结果是什么?是“成则王侯败则贼”。这位窃取贾府“中正”之位的人,其“忠顺”的外表之下,已然包藏着一颗“奸逆”的祸心。谁都看得出,他不是在教子,而是在“审贼”,在消灭对手。面对贾政的淫威,宝玉却表现得大义凛然,从容不迫。他拒绝对贾政俯首帖耳,跪地称臣,就是在惨遭毒手,生命危在旦夕时,也毫不退让。这充分展示了其“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倔强个性。
这场戏恰恰印证了黛玉的一句话:“无立足境,是方干净”。不过,这个“干净”不是对宝玉而言,而是对贾政而言。因为,贾政要达到自己“干净”的目的,必置对手于“无立足境”。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的正统性和合法性,只有这样,自己才有立足之地,只有这样,才能杜绝将来之患。很显然,贾政打的是一举两得的如意算盘,既要置对手于死地,又要使自己显得很高尚,很纯洁。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既要做biaozi,又要立牌坊”。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贾母早就看出其险恶用心,一语中的地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这句话包含很深,它的意思是说:你能堵住当事人的嘴,你能堵住历史的嘴吗?你想一手遮天,除非我也死了。贾母作为王法的化身,作为历史的见证,她的话句句千钧,掷地有声。此时她对宝玉的袒护,实际上是对正统和正义的袒护;她对贾政的谴责,实际上是对悖逆和无道的谴责。所以,她严厉的对贾政说:“你原来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这句话不仅是对贾政正统性和合法性的彻底否定,也是对他道德人品的彻底否定。它的言外之意是:跟你这个伪君子还有什么道理可讲,还有什么王法可言?你贼胆包天,干出如此悖逆之举,何曾把我放在眼里过?(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