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兴都库什山脉北方,到处都能看到规模大小各异的堡垒,这些堡垒无一例外都是“辫子军”的堡垒。
因为这几年,清军与阿富汗山民之间的冲突绵密,断断续续数年,驻于南方的清军和山民两军对垒,在这绵延数百里的大山里交战,面以辫子军的抢掠,附近千百年来居住于此的山民,逃的逃迁的迁,在这方圆数百里的地方,除了驻防旗营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
驻防旗营无一例外的都是以堡垒为中心,他们驻于堡垒中,棱堡堡垒的内部,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房舍,到处都是乌烟瘴气的,到处堆着柴炭和,满街的驴、骡、驼、马粪,所有的堡垒都是这样,乱哄哄的就像是粪场似的,堡垒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
按说,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适合人住,可是少则数百,多则上千的旗兵和他们的奴婢家眷,就住在这里,住的往往不是砖石的房屋,而随意搭起密密麻麻的窝棚,然后就这么起灶支锅过日子。每天,当旗兵们在堡垒外头操练的时候,这堡垒内的妇人们就在那里洗衣做饭,孩童四处奔跑着,这一切都给这些充满杀机堡垒带来些许人间烟火气。
不过,要是规模较大的城池,里头不至于像那些堡垒似的,像像粪坑,总算是干净些许,不过即便是如此,那道路上也是泥和着水,水少着牛马粪便,污水横流,毕竟,旗人本身就不讲究这些,在他们看来,只有那些汉人才会讲究个什么卫生之类的东西。
不过,对于身为太子的胤礽来说,当他来进入这样的城池时,却险些没有被呛晕过去,他没有想到,这城市里的味道会这么浓,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苍蝇。
一旁迎他的海勒瞧见太子皱着眉,便解释道。
“殿下,这南边驻防,都是群不讲究的粗人,再说咱们旗人没那么多讲究,所以,这里瞧着不怎么样,其实,这也是没法子,毕竟,那些个山民隔三差五的袭击,大家伙倒也没时间收拾这些……”
山民被杀尽了?
当然没有,许多山民逃跑了,他们逃了,并不意味会放弃抵抗,他们总会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堡垒附近,袭击游散的清军和他们的家人,南方驻防旗兵,或许抢来了许多山民妇人,但是同样也要面对山民的袭击。
“不碍事,本殿也是旗人,当年,老祖宗们在建州的时候,刀耕火种,指定那里比这还不如呢,咱们旗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胤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还刻意借机对海勒等人提着当年老祖宗们起兵时的旧事,当然,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他爱新觉罗·胤礽才是大清国真正的的储君。
一路上,当那些旗人看到胤礽的仪仗时,无不是纷纷跪在污水横流的地上磕头,一个个的都显得很是激动,毕竟,太子和皇上一样,都是他们的主子。奴才们见到了主子,自然显得很是高兴。
带着侍卫们来到礼亲王衙门前,在距离还有一箭远的地方,胤礽抬眼望去,只见衙门前空地上一面大旗在寒风中抖动,上绣“奉旨镇南大将军”六个大字,在衙门前立着一队整齐排列的军士,与普通的士卒不同,他们穿着大清国的泡钉甲,正黄旗的正黄色泡丁甲显得全新鲜亮整齐。
他们就这么立于辕门两边。一个个手按腰刀,目不斜视、精神抖擞的站立在那,似乎对于他们来说,现在仍然刀剑的冷兵器时代,如果不是一旁还立着一队手持火铳的旗兵,恐怕只会让人以为,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这排场,可是皇阿玛的排场!
胤礽想到了早前,皇阿玛亲征时的仪仗,可不就是这些穿盔戴甲的侍卫,那杰书何德何能,居然也摆上了这样的排场?
当真是乱臣贼子!
不说其它,就是单看这些,也能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不过,尽管心底冷笑,但是胤礽却仍然是一副欣赏状,看到军容如此整肃,胤礽连连点头称赞道。
“好,礼亲王能把驻防旗兵带成这副模样,可真是难得的很,我大清国皇族中能人礼亲王这样的大将之才,着实是老天保佑啊!”
旁边的海勒正要答话,却突然听到前边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太子来了,军务繁忙未能远迎,还请太子恕罪!”
走出辕门的杰书一边迎着太子一边大笑道。作为镇南大将军的杰书,按辈份是太子的叔叔,他与皇上是堂兄弟,自然不可能到城外迎接太子,只是在辕门这边侯着。
“哎呀,侄儿见过皇叔。”
一看到杰书走出来,胤礽连忙跳下马,见礼道。
“劳皇叔出门相迎。实在是让侄儿惶恐!”
胤礽的客气,倒是出乎杰书的意料,毕竟,在靖南的时候,他还没见过太子对谁这么客气过,不过他转念一想,立即明白了太子为什么会这么客气,一定是因为皇上的旨意。
“哈哈,你我叔侄一家人,那里还用这么客气。快请进,明珠、王玉坤。您们也请啊!”
说着话,杰书又往后看了眼,好奇道。
“怎么?王化行呢?我可有阵子没见他了,那小子怎么没过来,我还正好有事要请教他。”
“回王爷话,王将军在赫拉特呢,毕竟,那里离不了人,总得有人操持不是。”
王玉坤连忙于一旁解释道,有时候事情,不能让王化行知道。
“得了,那小子肯定是寻思着,到了本王这里,本王会烦他,回头,本王写封信给他,这事,还是得那小子才能办好。”
听到礼亲王提到王化行时的亲近,胤礽的心里一沉,他暗自庆幸,幸好当时没有接王化行一起过来,要不然,就凭两人之间的关系,肯定是会坏他的大事。
就在他庆幸的时候,看到王玉坤使来的眼色,胤礽便笑道。
“那里还用皇叔写信给他,要是皇叔有什么吩咐,等侄儿回去了,就让他过来,听您老的吩咐。”
“哈哈,这感情好,”
杰书大笑道。
“到时候,那小子就不会说什么皇命不皇命了,不过,太子放心,皇叔不是要把他纳到麾下,是因为现在这边的事情,着实让皇叔头痛,也就只有那小子才能助我一臂之力……”
然后,他就领着太子一行人进了衙门。
等到太子落了座,上完茶,杰书笑吟吟说道。
“太子,其实,您不来,我也知道您的来意。我这边也接到了皇上的密旨,我是何德何功,能承受皇上如此托付?其实,归根到底,皇上心里头还是念着大清国的天下,他是寻思着,太子年少,恐怕太子经验欠缺,才特意让为叔我在一旁照应着,这旨意什么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杰书同样也收到了从靖南传来的密旨,对于那道密旨,他理解的非常简单——皇上害怕太子因为年少,犯下大错,所以才让他这个当叔叔的主持大局,对此,他倒也不反对。
“君是君,臣是臣,皇叔虽然是长辈,可太子毕竟是我大清国的太子,往后这差事,为叔去办,其它的,还是得听太子的吩咐……”
这些话杰书说得情深意切,态度也是极为诚恳,丝毫没有言不由哀的痕迹,至少有那么一瞬间,胤礽便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像之前想象的那样坏,于是便说道。
“哎呀,皇叔客气,毕竟,这是皇阿玛的旨意,皇叔您为大清国在这穷乡僻壤征战多年,可谓是劳苦功高,这论军功,皇族之中,谁人能赶得上皇叔?这皇阿玛让皇叔主兵,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后胤礽又说道:
“这次侄儿过来呢,一来是有事与皇叔商量,这二来呢?也是传旨,明珠把皇上的手谕请来,宣读给皇叔听。”
皇上的手谕,对此,杰书虽然感觉有些诧异,但也没有丝毫的怀疑。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个安排,是胤礽一行人来之前早已商量好了的。
按照正常的程序,杰书要跪下恭听明珠宣读,不过,因为杰书是礼亲王,完全可以交给他,让他自己过目,毕竟只是手谕。可是,明珠他们心里清楚,这道圣昏,根本就是假的,要是交给礼亲王,恐怕会给认出来,必定会激出变故。所以,他们在路上,商量了好几次,才决定以常礼来压礼亲王,哄着他下跪听旨。
胤礽发了话,明珠连忙双手捧起圣旨,走到杰书面前,一见明珠捧起了圣旨,杰书连忙起身离座站到下首,甩袖撩袍,口称。
“臣恭接圣旨。皇上万岁,万万岁!”
然后,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将圣旨打开过来,明珠大声念道。
“礼亲王,皇上有话问你……”
皇上的手谕写的很直接:
“为何现在靖南陷入明寇重围之中,你身为镇南将军,麾下领兵十万,却按兵不动,迟迟不发兵救援靖南?”
明珠他这也是在演戏,圣旨是假的,他当然知道,只是演给杰书听罢了。
“回皇上,臣之所以不发兵,是因为最近山民四处出击,各地驻防旗兵,调动实在困难,虽说臣麾下有十万大军,可却分布于数百处隘口、关卡之中,如果不能阻止山民袭击,臣下冒然调动,只恐怕会令大军尽损于山民之手……”
面对这个问题,杰书依然还和过去一样,做着相同的回答,他说的也是确实是事实,南方驻防旗兵,看似有十万之众,但却分散于各地,少则数百人,多则千人,像是撒芝麻似的分布于各地,想要召他们回来,本身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有山民袭击,这也是为什么,杰书没有看到王化行感觉有些失望的原因,毕竟,全大清国没有谁比王化行更擅长对付那些山民。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所谓的“旨意”,所谓的“手谕”,甚至还有现在的发问,都是假的,都只是为了让他跪在那里。
“礼亲王,迟迟不愿调集驻防旗兵,朝中已经是议论纷纷,有人言,礼亲王意欲拥兵自重,朕自然不会相信,你我本是堂兄弟,现在正是国家多难之时,还请礼亲王为大清江山计,火速调动驻防旗兵,驰援靖南,以解靖南之围……”
明珠的声音落在杰书的耳中,只让他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会这么问?
杰书一头雾水的抬起头来,他看宣旨的明珠,不解道。
“皇上,皇上难道不知道,臣这边现状如此,非是臣意拥兵自重,不愿救援靖南,实在是……”
难道朝中有奸臣?
恐怕一定是了,必定是朝中有奸臣,见皇上如此看重自己,让太子听命自己,才会给他扣上这样的帽子,想通其中原由,杰书心里立即有了底。
然后,他又把目光投向太子,解释道。
“太子,你这次来的正好,皇叔得和你好好的说说,现在这边的形势,甚至比先前皇叔说的还要恶劣上几分……”
杰书还像过去一样,想要和太子解释清楚,然后再由太子解释给皇上听。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胤礽策划的。
见杰书想要解释,胤礽便笑着躬身扶起杰书说道。
“这次本殿之所以过来,就是想要听听皇叔说说这些事,眼下啊……这时局,皇叔也是看到的,靖南陷入重围,皇叔这边领兵十几万却按兵不动,这,这……”
话音突然一厉,胤礽冷声说道。
“这不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什么才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太子突然的厉问,让杰书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胤礽喝道。
“还不快杀了这奸贼!”
这边太子话声刚落,那边海勒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跟在太子身边的侍卫,已经猛的抽刀往杰书的头上砍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