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晋升为湖广总兵之后,每到闲暇之时,李子渊就会穿着便装来到江畔边,看到这滚滚长江,他常常不自觉地吟起《三国演义》开卷那无名氏所作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个时候,内心的烦躁厌倦之情,便会一时淡化,那去功名的渴求而生出的忧虑与苦恼,也会得到片刻安慰。
是非成败转头空!
纵是的再多努力,又能如何?
不过只是转头空罢了!
可是另一边,内心深处却又是不甘。对于4岁入社学读圣人之学,17岁考取秀才功名的李子渊来说,原本他的道路本应是一帆风顺的,虽说后来两度落榜,未曾中举,可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够考中进士,成为朝中官吏,到时候自然可以光耀门楣,从而不负十数年寒窗苦读。
想到时,是何等的意气风,是何等的对未来充满期许。怎奈天下局势变幻莫测,大明一夜之间便亡了,从此之后,他的命运也生了变化,先是无法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再后来又被掠入军中为兵,在那军营之中,可谓是饱受屈辱,正是瓶子韩信可忍耐胯下之辱的勉励才坚持下来。
再到后来,十几年间于军中打拼,沙场磨砺了他身上的书卷气,但是内心深处对功名的渴望,却从未曾淡去过。也正因如此,当初他才会在南京做出那个选择,他渴望着出人投地,渴望着功成名就的一天。可以说这是他毕生的追求。
几经周折之后,从成为湖广总兵的那天起,李子渊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了。现在他的麾下非但有二十余万大军,且又有洞庭湖以北湖广钱粮赋税人丁可供他使用,去年据武昌之前,于天下来说,他李子渊不过只是张苍水麾下之将,可是现在,他却已经隐隐有了天下第四人的声名。
郑成功、张煌言、朱明忠……还有就是他李子渊,至于李定国,早不知道远走何处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李子渊的心底仍然有一个心病,出于郑家军的他是先是叛出朱明忠、后是叛出张煌方如此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成就了今天的一切,尽管位居显赫,可私下里外人却用“三姓家奴”嘲讽他。名声如此狼籍不堪,又怎么能引天下英才为已用?甚至就连本地的士绅,同样也是不耻于他的为人,而不愿入他的幕府。
每每思级如此,心情郁闷之下,对于李子渊来说也就只有在这江边散散心了,也就是在这里能够让他那烦闷的心情变得相对轻松一些。唯一能让他稍微宽心的是,虽说去年在湖广征兵并不怎么顺利,遭到了很多人的抵制,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只要手中有刀就不怕别人不听话,所以到头来征兵倒也算是顺利。而且近几个月来,新兵的训练效果大为提高,军纪也更加整肃,如此,也让他近来心情略为舒畅些了。
今个午后,没有什么事情,想起兵勇们从年后一直就在训练,至今已经四个月了,还从来没有放过假,索性今天就给他们放假一天。随后他便来到了这江边,不过他并不是来此散步,而是于此垂钓。
若是说李子渊有什么爱好,恐怕就是喜好钓鱼了,曾几何时,自认为颇有才学的他,常常用姜太公自勉,所以,这钓鱼也就成了他的喜好。只是现在没有什么时间可以让他安心的于此钓鱼,毕竟有着太多的事物。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江边漫步,今个倒是颇为自得的钓起了鱼来。
不过即便是看似轻松,但是坐在岸边等着鱼儿咬食的时候,李子渊却是心猿意马起,居然不能安宁,先是想起了目下湖广的治理,接着又想起了当前的局势,一时又想起了洞庭湖南的洪贼,当然还有居于南昌的张煌言,最后,他所想到的是眼下的局势——朱郑两人决裂了!
不仅仅只是决裂,甚至双方现在都开始调兵遣将,大有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大打出手的模样。这局势变得可是有些出他的想象啊!
一个时辰过去了,李子渊的的心思几乎就没有平静下,鱼浮也一直在晃动,鱼儿也很少有上钩的,似乎今天那鱼儿也是故意躲着他一般,根本就不吃钩。
正在这时,一艘大货船鼓帆顺流北下,看着江中的货船,那货船与这长江中的常见的划子不同,而是多桨的蜈蚣船,过去这样的船在长江中并不常见,但是,现在江阴、扬州的船厂之中,却多造这种货船,其往往安设有木桨4o余支,船比划子更快,无风举桨,起风扬帆,必要时桨帆并用,在水上行走如飞,因其船大,所以载货极多。去年岁末,李子渊曾于扬州定制6艘大型蜈蚣船,不过并不是炮舰,而只是载货的货船,不过并不妨碍在买回船后,于船上加装火炮,后来又命令武昌的船厂仿制了几十艘,以加强其水师的战力。
之所以会定制蜈蚣船,是因为在攻取武昌的时候,李子渊看到忠义军正是凭着强大的战船,可以沿江横行,若是其愿意自然可在千里长江上称王称霸,湖广临江依湖,这水师一定不能少,到时候水6二军,齐头并进,那才是真正威风凛凛的李家军。也正因如此,自从占据武昌之后他就从未曾放松过对于水师的建设。
“也许,可以多买一些船,有百余艘大小蜈蚣船,这水师差不多也就初成规模了,到时候,想要取南昌,自然可于洞庭沿水路南下。”
想到这里,李子渊十分兴奋,自从夺取武昌之后,面对“三姓家奴”的嘲讽,尽管内心恼火,但是他知道,除非立下奇功,否则这污名必定会伴他一生。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把目光盯在洪承畴的身上。
“只要取了南京,砍了洪贼的脑袋,到时候,这天下,谁还会敢再称李某为“三姓家奴”。”
想到现在世人皆讽刺他反复无常,不忠不义,李子渊冷笑道。
“雀燕安知鸿鹄之志,尔等又岂知李某所为之大计!”
作为读书人的李子渊,当然在意名声,他自然不希望将来身居朝野时背负着反复无常,不忠不义。所以,他自然渴望着能够立下奇功,而这奇功,自然就是摘下天下第一汉奸洪承畴的脑袋。只要把那人的脑袋拿了过来,到那时,天底下又有谁还会记得他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如此一来那污名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现在……想到当前的局势,想到朱郑两人随时都有可能兵戎相见,原本对于将来时局还是信心十足的李子渊,反倒是怀疑起,这莫非是说明大清自有天佑?
原本就是心神浮乱的李子渊,这般一想,那心神自然也就更乱了,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有亲兵通传道。
“将军,姚先生求见。”
亲兵口中的姚先生,自然就是姚启圣,自从助李子渊夺得武昌之后,他就深得其信任,非但总兵府中事务大都是经其手处理,就是地方事务,也全靠姚启圣一手操办,才使得从没有治理地方经验的李子渊不至于手忙脚乱,而全无丝毫头脑。可以说李子渊能够在武昌站稳脚,多亏了姚启圣于一旁相助。而且现在大多数时候一般民政事务都是由他负责。
“属下参见军门。”
姚启圣依然和过去一样,对李子渊恭敬非常,而没有丝毫的恃才自傲的意思,毕竟他很清楚,一但惹恼这些丘八会是什么下场。
“熙止,你来的正好,本官心下正是困惑之时,正有事想要问你。”
“军门可是困惑当下之局?”
直接席地坐于李子渊旁边,姚启圣心知,眼下除了这事,恐怕还真没有什么事能让其烦恼。
“正是此事,熙止,你说,那两位,是不是当真会打起来?万一他们两人若是大打出手了,到时候,岂不正让鞑子兵渔翁得利?到时候,一但鞑子兵南下,又该如何?”
接连不断的问题,从李子渊的口中道出时,姚启圣只是看着他,直到其声音落下后,才说道。
“军门以为,若朱郑两军兵戎相见的话,又会是谁胜谁负?”
“这……”
姚启圣的问题让李子渊思索片刻,而后说道。
“就本官看来,忠义军的胜面大些,若是说朱明忠有何长处,便是其非但擅于练兵,更擅出以奇兵,其自起兵以来,皆以奇取胜,如若其对郑军动手自会行之以奇。”
虽说与朱明忠麾下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李子渊却深知朱明忠的性格,他擅长用奇兵,不过李子渊并不知道,朱明忠之所以好用奇兵,是受后世的许多军事战例尤其是特种作战的影响。
“嗯,确实如此,取南京、克江北、败达素,忠义军固然是悍勇非常,可归根到底仍不离“出奇制胜”四字,虽说延平王久负盛名,可郑军虽长于水战却不擅6战,就其用兵福建来看,亦不过如此……”
相比于李子渊轻取武昌,郑家军从浙江入闽却并不怎么顺利,直到今日都未能打下福州,也正因如此,姚启圣才得出这个结论。
“所以忠义军若能与长江败其水师,取南京不过只是朝夕之事。”
李子渊的肯定,让姚启圣点点头,而后又摇头说道。
“虽说忠义军长于6战,可是别忘了,朱明忠出身于郑氏,且其又是郑成功妹婿,纵是兴兵,其未尝会没有顾虑,若是有所顾忌,其又岂会轻易兴兵?”
姚启圣的话,让李子渊颇以为然的点点头。
“所以吧,这事实在是不知会何啊!打与不打,都是问题,而且打到什么程度,也是个问题。”
“是啊,所以在这个时候,咱们才要考虑,咱们应该做什么!”
“咱们该做什么?还请熙止明示!”
盯着水面上的鱼浮,见其动了动,姚启圣并没有回答李子渊,而是指着鱼浮说道。
“军门,鱼上钩了!”
这个时候李子渊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再去考虑那钓上来的鱼。对于他来说,眼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熙止!”
李子渊对于姚启圣这么卖关子,显得有些不快。不过他也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文人的自傲吧。
“还请熙止教我!”
又一次,李子渊把姚启圣的面子给足了。
“军门,其实现在对于咱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两家咱们到底该选择哪一家。”
姚启圣慢慢吞吞的说道。
“按照一般常理来说,咱们自然应该和强者为友,可是以军门看来,他们两家谁为强者?”
姚启圣的反问让李子渊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他才说道。
“他们两家可以说是各有长短,若想分出来一个强的话,恐怕并不容易。”
李子渊之所以会这么说,倒不是不知道忠义军更擅长6战,而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淮王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总是会留下三分情面。”
双眼盯着李子渊,姚启圣说出了这番话来。可以说,当年在南京的时候,如果李子渊是郑成功的下属,这世上早就没有李子渊了。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多事。
“那熙止你的意思是?”
李子渊看着姚启圣问道。
“南京?”
“南京肯定会有求于军门!”
姚启圣肯定的说道。
“但是军门愿意为郑成功所驱使吗?”
在姚启圣话声落下的时候,李子渊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只是看着滚滚长江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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