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际公共马车的出现,第一次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千百年来的陆上交通习惯,旧时国人陆上出行要么是步行,要么是骑马、乘车,而往往穷人靠腿,富人靠马
车,毕竟穷人养不起马、租不起车。可是公共马车的出现,却使得普通百姓乘车出行行为了可能,往来于府县之间的车票虽说谈不上便宜,但却也在百姓的负担范围内。
和往日一样,马车驶出庐州府一路往西沿着旧时的官道的往六安州的方向驶去,这在今年几经整修的官道宽足有丈五,路面上因地制宜的铺着碎石,路边沿路两侧皆种植着柳树、杨树等行道树,而且其中不乏桃树、李树之类的果树,待其长成林荫后,不但可供路路人纳凉,同样其中的果子,也可供路人食用。
四轮马车就这么一路行驶着,对于车上的人们来说,只能听见风声飕飕地吹过,只能感受到从缝隙间吹进来的寒风,公共马车的出现,不仅免去了人们的步行之苦,同样也让他们免受风吹日晒,不必像过去一样,在这个冬日里忍受着刺骨的寒风在路上长途跋涉。
越往六安州的方向,这道路两侧就越显的清静,崇祯末年流寇作乱以及随后清军入关后的屠杀,使得六安州的大山不知躲藏着多少匪盗、流民,在过去的一年间,地方官府在招揽流民的同时,剿匪更没有丝毫的放松,在长达一年之中,这大别山脉就是一个练兵场,十几营官兵不断进山清剿着山中的土匪,在强大的军事攻势下,加之严格的保甲制度,辅之流民招揽,使得在短短一年间,便有近百万藏于大山中的流民以及放下武器的流匪离开深山重新定居于各地,这也使得这山中再也不见了匪患。
不过即便是如此,当车上的行人看到车厢里坐着两个穿着红呢军装的兵卒时,仍然轻松了不少,毕竟,只要这马车上有军人,总让人放心一些,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他们中的一人,那衣领上的牌牌居然有三颗方星的时候,更加放心了,这肯定是个官,如果路上碰到什么歹人的话,到时候,有他们两,大家伙的安全肯定没问题。
不过一直到六安州,这一路上都没有任何意外,在马车驶入城外的车站后,乘客们纷纷下了马车,这两名军人也不便个,他们直接来到一棵大榆树旁的茶水摊停了下来。
“好了,等过完年,初六的时候,咱们再在这里碰头。”
在装满一壶茶之后,魏道安对王玉山说道,他们两个人虽说是同乡,可是两一个城北,一个城西,相隔有十几里,现在下了车,剩下的都要靠自己步行。
“行,等什么时候有时候,再去您那里去拜访您。”
在与战友告别之后,魏道安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位于城外的车站旁边修有一个广场,即便是作为六安人的魏道安,现在瞧着这广场的时候,也不由的有些惊讶,毕竟,在他离开六安的时候,还没有这场的广场,这是不久前修建的,广场同样也是一座美丽的小花园,只不过因为落着雪的关系,根本就看不出来。但是,公园中却没有人,只有一些家鸡在里面四处刨东西吃。
现在的六安,和过去相比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至于什么变化,魏道安有些弄不太清楚。好像就像是谁都不在乎有什么战争似的,或者说,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太平盛世,人们的神情祥和,目光中似乎也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完全不见了过去的麻木。
对,是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在经过的报纸摊的时候,看到居然有一份《六安日报》,显然这是本地的报纸。这种本地的报纸,不过是刚刚实行起来,发行量不大,而且只有一两张,除了登有本地的新闻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想了想魏道安还是买了一份,毕竟,这是了解本地情况的最好渠道,而且也能打发一下时间,边走边翻着看着报纸,
跟最初的想法不同,他没有来得及读完本地的报道,便在报纸各栏迅速跳着阅读,接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看来这次西征挺顺利的。”
报纸上可以看到张尚书的西征军已经夺下了襄阳。
好呀,好呀!我们在襄阳城下又打了大胜仗!清军不得不撤出襄阳,一路撤到回了河南……在福建那边也进行得很好……在宁德那边也取得了胜利……
郑王爷、张尚书的大军都打了大胜仗,可是,我们的忠义军又打了什么仗?
看着报纸上的报道,想到服兵役大半年以来,除了一次剿匪作战之外,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就连忠义军,也没有打过什么大仗,这自然的让魏道安有些失落。
大半年前,在离开家乡的时候,他是被强逼着服了兵役离开了家乡,可是现在,他早就不后悔服兵役了,虽说每天只50文钱的津贴,当兵七年不过只存了三两银元,可是在魏道山看来,他服兵役是为了保护全天下的汉人,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朋友,是为了保住汉家的衣冠、文明。
在军队之中,这样的道理,每天各级队长都会告诉他们,而晋升为正兵的魏道安,同样也会大声的向战友们宣讲着这些道理。告诉他们为什么而战,不是为了军饷,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他们的亲人不至于被异族屠杀、被异族奴役,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身为人,而不是奴隶。
我们是在为正义的事业而斗争!
也许是重复了太多次,才使得他坚信这一切,每每看到那些满清的屠杀史记时,他总渴望着立即投身战场,为惨死于清军刀下的同胞报仇,当然也是为了恢复汉人的江山。
但是,战争似乎离这里很难。在过去的一年间,清军没有下南,忠义军也没有北上,大家都是枕戈待旦的等待着。
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似乎,除了基隆的一场海战,就再也没有什么大仗了。
“哎,总会北伐的!”
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魏道安对任何东西都非常爱惜,对纸同样也是这样,他把报纸叠起来,没有揉搓,没有撕破,想到以后总会有用处。然后便北着行李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待他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刚一到村口,就传来了一阵狗叫,在狗叫声中,村口的院子里有人走了也来,那人的手中提着鸟铳,不过鸟铳并没有点火绳。对于经历过兵荒马乱年月的人们来说,有些习惯一时间总是无法改变的。
“是……原来是军爷。”
提着鸟铳的魏风勤看见来的人那一身打扮时,连忙收起鸟铳。别的能做得了假,就是忠义军兵卒身上的那一身羊毛呢的军装作不得假。若不是羊毛呢的衣裳,这么冷的天,绝对能冻死他。仔细一瞅,他这才发现,来的并不是外人,而是自家人。
“可六哥家的老三?”
虽说年岁相仿,但魏风勤却高魏道安一辈。
“侄儿见过十三叔,”
魏道安行礼的时候,魏风勤的心头却不由的一紧,盯着他说道。
“老三,你怎么现在回来了?该不会,不会是……”
想到这甲兵的连座,魏风勤的心里顿时便是一紧,一家逃兵,可是要九家连座的!心头紧张之余,他手中的鸟铳已经再次举了起来。
瞧见这一幕,魏道安立即想起听说过的一个“笑话”,就是有一个兄弟回家探亲的时候,被邻居当成了逃兵,给扭送到了官府。唯恐自己也被“扭送”见官的魏道安连忙说道。
“十三叔,我是回来探亲的,你瞧,这是我的探亲证。”
探亲证是士兵返乡的必须品,除了证明他是探亲而不是逃兵之外,同样也是他们报销路费的凭证,凭着探亲证上车站里的盖印和车票,才能报销路费。
“探亲证?你,你是回来探亲的?”
听侄子提到探亲证,魏风勤这才想起早前衙门里的官吏下来收税时说过的话,村出去的几个后生,今年肯定有人回来探亲,探亲的肯定有探亲证。
他是探亲回来的,结果自己把他当逃兵了。
就在魏风勤尴尬不已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哟,这不是六哥家的老三嘛?瞧这一身衣裳穿的,这可真精神,当家的,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知会一声六哥,老三回来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家中女人的话语打破了尴尬,在魏风勤连连应声的时候,魏道安连连说着不敢。
“不敢劳烦十三叔……”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十三婶已经眼尖的瞧见了他衣领处的牌牌,立即惊喜的说道。
“老三,你这领上可是有三颗星星,你十三婶可是听人说过,这星星多的可就不是兵,是官了。”
女人顿时变得眼热起来。
“莫不是老三现在也是官了?”
“那,那里是啥官,就,就是正兵。”
虽说如此,可是在提及正兵的身份时,魏道安仍然显得极为得意,他得意的不是一个月比二等兵多出20文钱,而是他不过才当兵七个月就已经晋升为正兵,将来只要一打仗,士官就是现所当然的。
“哦,原来还是兵啊……”
原本颇为热情的十三婶那眼中的火热顿时淡去了。就在这时,魏道安看到父兄还娘嫂子他们的身影,连忙与十三嫂说了声,便急步朝着父母那边跑过去。
“安儿,安儿……”
听着母亲的喊声,魏道安便想到当初离开的时候,裹着小脚的娘跟着队伍一路哭送的模样,那眼中瞬间便湿了,连忙跪下叩头道。
“孩儿不孝给娘叩头了……”
这边不过只是刚叩头,那边就被娘一把抱在怀中,然后他的耳边便是娘的泣哭声。
“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
娘的泪水流在魏道安的头上,嫂子、妹妹们也是在那里哭泣着,看到这回来的魏道安时,她们甚至觉得像是从鬼门关里逃回来似的。
“娘,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三哥,你不知道,打从你被抓了丁,娘成天哭,没收着你的信的时候哭,担心你的安危,收着你的信,又害怕你在兵营里头让人欺负……”
在妹妹于一旁哭诉着的时候,这村口已经挤来了更多的人,
村子里听说他回来的人,瞧着这一幕,无不是眼中皆含着泪,另两家的女人更是紧张的向他打听着儿子、丈夫的情况,尽管他们都曾往家里寄过信,可信上的字,总没有从魏道安口中得知的消息更让人放心一些。
“七叔在部队里一切都好,您不是不知道他为人平和,长官们就喜欢他那性子……”
“在部队里头,自然是吃的好,白米饭管够不说,而且一天一顿肉,小孩巴掌大的肉块,一顿一两块哪……”
面对他们的询问,魏道安自然是一一解释着,甚至还特意从包里头拿出了几瓶罐头来,那是同村战友听说他放了探亲假,特意托他带回来的。
“七婶,这是七叔特意让俺带回来给您的,说是让您尝尝这水果罐头的味道,还有二伯,这是道河给您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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