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浮水,草木茵茵,河中光滑的鹅卵石清晰可见,一人正在水中扑腾着摸鱼。
小山村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破旧茅草屋舍间,一女孩正赤脚快步闪过,往河边跑去。
近了岸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不仅没有鞋子,瘦小的身上麻布短衫和只到腿肚子下的裤脚显然也不合穿,该是姑娘长高了没有新做衣裳,只有头上用红绳扎着的两条大粗辫子编的一丝不苟。
女孩喘着粗气抬手用只有七分的袖子,擦了擦粘着发丝的额头,就连两弯新月眉都沾着点点汗珠,索性蹲下河边捧几把水把整个脸搓了一遍,方才满脸泥垢花猫一样的脸颊,此刻才显出本来面目,一双晶亮又大的眸子忽闪着,有如天空的明净,远比河水清澈,小挺的鼻梁,粉唇精巧,就是小圆脸常年风吹日晒的肤色黑了些,也算是个清秀灵动的姑娘。
河中摸鱼的人还在扑腾。
“哥,快回家,我爹都生气了!”女孩冲着河里的人大声喊叫。
“好,马上!”水中扑腾的人抬起头,俨然是一个青涩少年,听见女孩的声音不甘心地瞅着跑走的一条鱼爬上了岸,穿上放在岸边的鞋子,背起鱼篓快步朝女孩走去。
她叫花泣,小名吟,如此诗意的名字,是因为她有一个当私塾先生的爹,花泣虽是女孩,自小也跟着父亲花长亭读书认字,聪明伶俐悟性极佳,还颇有些见解,十几年的耳濡目染时常能把花长亭辩驳的哑口无言,父亲常说若是个男孩,他日榜上提名也无不可能,怎奈女子无才便是德,花长亭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秦书玉身上。
秦书玉便是那摸鱼的少年,生的眉目俊秀,皮肤却晒的黝黑黝黑的,身形粗壮,标准乡下小伙,比花泣高出一个头来,他本是村里的孤儿,嗷嗷待哺之时被村里的秦老头捡回来,秦老头说他是老天赐下的宝,名字就带了个玉,小书玉四岁那年秦老头驾鹤西去,孤苦无依,帮着村里人放牛,才能有一口饭吃。
每次牵着牛经过私塾,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朗朗书声,秦书玉便扒着窗根认真看着仔细听着,一边在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时常把牛给忘了,跑的不知去向,村里人再不敢让他放牛,先生花长亭悯其年幼,便领他回家,还让他可以进学堂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读书习字,如今已经长成了十七岁的壮实大小伙子。
“爹放堂了,你不在家温习爹爹给你的题试,还跑出来玩,回去不得肉疼!”花泣一边拖过秦书玉背上的鱼篓,贴着脸往里瞧有几条鱼,一边埋怨着。
“别瞅了,就一条,嘻嘻!”秦书玉咧嘴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开心地傻笑,低头望见花泣光溜溜的小脚“你咋又不穿鞋子?十五岁的大姑娘,都能嫁人了,你看有谁姑娘家家的整天光着脚的?”
“别打岔,说你呢,三日后就是乡试了,不好好温书考个功名,就知道玩!”
“吟儿,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
秦书玉话没说完,就被花泣举着的鱼篓对着肩膀一通砸。
“让你就知道玩,到时考不上榜,白读了十几年书,你是要气死我爹!”
“不是,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说来说去就是哪里掏个鸟窝抓只山鸡,赶紧走!”
“不是,你听我说......”
“你还想说,下午我就不去干活了,光在家盯着你温书!”
“不是,哎呀,你听我说完嘛!”
“说!”
“山上那片桃林里的石壁上......哎呦!”
“闭嘴!”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远远才望见自家的篱笆门。
篱笆围墙,里面是土坯和木头茅草搭起来的屋舍,正屋就对着院外篱笆门,中间厅堂左右卧房,花长亭和秦书玉一人一间,院里左边还有两间房,一间烧火做饭,一间睡人,那是花泣的屋子,右边起了个鸡窝,里面只有一只老母鸡,隔几天下个蛋,只有秦书玉才能吃,虽然每次都是被花泣吃掉。
年过四十的花长亭正面朝屋门坐在厅里,隔着饭桌隐见其清瘦身形,一身旧麻青衣,棱角分明的脸庞垂着缕胡须,剑眉浓密,双目深邃,头顶挽着发髻丝毫不乱,他性子温和,浑身带着文质气息,村里人都说他本应该是世外高人。
高人手里拿着本书,虽然看着书页,心思却不在书上,盯着某一处出神。
花家很清贫,花长亭虽是私塾先生,每月却只有一百二十铜子的俸钱,大米五个铜子一斤,每月光买粮食一家三口都不够吃,偶尔给村里人代写书信,左邻右舍给几个铜子答谢,花长亭也不好意思收,知道大家都穷,村民敬重花长亭,时常送些红薯芋头瓜菜的,倒是不好拒绝一番情义,花家也能勉强度日。
整个桃源村,除了当年捡秦书玉回来已经过世的秦老头,只有花长亭识字,然而花长亭至今也只是个生员,年轻时两次参加乡试没有上榜就只好认命了,村里也从来没有人考过乡试,所以这个村子的人就一直穷下去。
花长亭一心想把桃源村里的孩子教出来,去参加乡试,如果能考中孝廉桂榜提名,村子就有希望,虽说渺茫,但自从三年前秦书玉通过了院试后,这个希望突然被放大,今年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去考,中了乡试就有进官的资格,做了官才能造福村里。
今日已是八月初六,再有三日八月初九就是乡试,但那个不生性的小子竟然没有在家里温书,此时花长亭正为此伤神。
“走啊!磨蹭什么!”花泣使劲推了一把秦书玉,两人轻轻的拉开篱笆门往里走。
望见厅堂里端坐着的花长亭,秦书玉赶紧抢过花泣手里的鱼篓,嗖的一下跑去厨房,生怕走慢一些被花长亭喊过去训到天黑,那样三个人又要饿着肚子了。
花泣看着秦书玉迅速消失的背影,摇摇头,来到正屋门前,喊了声:“爹。”
“嗯。”花长亭头也没抬,继续“看”书。
正欲转身去厨房端饭菜,花长亭又淡淡的说了句“书玉呢?”
“在......在厨房......”花泣紧张的望向花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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