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她不仅没有把盖头盖上,反倒是把盖头扔在了地上。
“丞相府的门台如此之高,我慕容家攀附不起,今日我来,也不是成婚的。”话一出口,又是全场的静默,却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内容,反倒是他的声音!
这绝色女子,怎么开口竟是清冷的玉石之声!这……怎么可能?眼前这绝色新娘,竟然是……男儿身?!
这下柳祥轩反应的倒是不算太慢,他起身便怒喝:“你是何人!”
所有人此刻都屏住呼吸准备听他如何回答,只愿方才是听错了声音。
“慕容家长子,慕容白尘。”慕容白尘开口道,换来的是整个喜堂倒吸冷气的声音。
慕容白尘,慕容家长子,年十七,才貌双全的新起之秀,听说过他的人可谓数不胜数,真正见过他面目的人,却是没有几个。早年他年岁太小,不可入朝做官,原本想待他年满二十后便由其父推举入朝,却不料慕容家突然的没落,连带着这耀眼的慕容白尘,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听。今日得见,却是他慕容白尘替妹代嫁进了丞相府?!
“慕容白尘!你怎的作出这等荒唐之事!你妹妹慕容月如呢!”柳祥轩气愤不已,一旁的鲁怡雯也是气的身子颤抖,反倒是海安上前替柳祥轩顺了顺气。
“舍妹不堪受辱,上吊自尽。”慕容白尘道,他说的话半真半假,上吊是真,却是没有自尽成。慕容白尘救下了慕容月如,护妹心切,代嫁到丞相府,也不过是为了给他的父亲母亲与妹妹争取离开都城的时辰。他慕容白尘最坏结局不过是身死于此,比起一家人都被此事牵连来说,并不算什么。
这一切,也都是事后柳明华才得知的。
只是此刻慕容白尘说的话激的鲁怡雯气愤不已,竟是忘记了一品诰命该有的风范气度,一大步从上座下来,怒指慕容白尘,喝道:“你说什么?!你且再给我说上一句试试!”
此时不得不道一句,柳扶风虽是身残,心性却是颇像是个大公子,他伸手扯了扯鲁怡雯,轻言道:“母亲,你莫要生气。”
“儿子,他那般说你!你是丞相府大公子,他妹妹如何来受辱一说!”鲁怡雯怒不可遏。
“母亲,”柳扶风握住鲁怡雯的手,道:“儿子虽身体有疾,身居轮椅,但到底是堂堂男儿,这辈子都是要娶个妻的。如此这般,不知是不是比身为健朗男儿还要‘嫁’入别府的男子要好上很多?弄不好还叫人怀疑,此人是不是爱男风的断袖之癖呢……”柳扶风的话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刚刚好传入慕容白尘的耳朵,只够他们三人听到。慕容白尘听闻眼眸骤然眯起,竟是勾了勾唇角。这柳扶风,看似虚弱,倒不是善茬儿。表面上让在场所有人都觉他丞相府嫡长公子顾局面,实则却说了这等话来羞辱他慕容白尘。慕容白尘此刻甚是庆幸代嫁于此,若是要慕容月如遇上这样的主儿,怕真是要生事了。不过……这一次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既是没发生,慕容白尘便不会再去想了。
慕容白尘轻轻弯了弯身子,扫视了柳扶风一眼,随之贴在他耳边,轻轻笑道:“是吗?”紧接着竟是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向外走去。
柳扶风说自己身体有疾却是比慕容白尘好,无非就是想激怒慕容白尘,好赚回些面子,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男风的质疑。可慕容白尘就仅仅只是浅笑着问了一句,“是吗?”如此一来,反倒显得慕容白尘大度至极,而柳扶风只是在自讨没趣罢了。
今日喜堂之上的一切事情都显得分外的不受控制,甚至是慕容白尘转身出喜堂都无人反应过来要阻拦。直到他走到了喜堂边缘,抬脚要踏出喜堂之时,柳祥轩才在海安的搀扶下顺过了气,上前几步,怒喝道:“来人啊!把慕容白尘给我绑了!押在这喜堂上!派人去找慕容月如!今日我便要他慕容白尘眼睁睁的坐在这看着慕容月如嫁进我们丞相府!”
只一瞬间,四处便冲出许多带刀侍卫,轻而易举就押了慕容白尘。方才的“新娘子”,眼下竟是被绑坐在了喜堂座椅之上。已经绑了慕容白尘的侍卫随之便转身出了喜堂,又一路出了丞相府,想必是去找慕容月如了。
喜堂的宾客也都散了,柳扶风也因为脸面上挂不住,告知鲁怡雯身子不爽,要她推他下去休息了。海安则是坐在柳祥轩身侧陪着,倒比鲁怡雯更似一家主母的模样。
而柳明华……柳明华也说不清,他为何还要在这儿,就这么硬杵着。他只知道,从看见慕容白尘掀下盖头的那一瞬间,三魂七魄都不剩了。那一刻他心中的想法,便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跟着柳扶风,最好..最好是能跟着他自己。然说也奇怪,在听闻慕容白尘不是女子而是男儿之身时,他本以为会消失的心绪,没有半分的消退。
从遇见的那一眼起,柳明华便只愿跟着慕容白尘,看着慕容白尘。
“明华,你怎么还在这里?没见众人都散了吗?”柳祥轩道,似乎是有气没处撒,怒气便胡乱役使。
“父亲,娘亲还在此处陪您呢,孩儿又怎敢丢下父亲娘亲回房歇息呢?”柳明华道,“大哥回去是因为身子不适,母亲也回去照拂大哥了。那我和娘亲,自然是要陪着父亲了。”柳明华在府邸受宠,除了是因柳扶风的身子骨那个样子,另外的原因,也是柳明华格外的会讨柳祥轩欢心,这几句话便是抚平了他眉间褶皱。
这一旁又有海安替柳祥轩按摩肩膀,柳祥轩便闭眸哼了一句:“恩...不错,总归是还有个让为父省心的孩子。”
可是好景不长,这柳祥轩将将舒服了几分,出去寻慕容月如的侍卫便是回来了。
“可寻到了?”柳祥轩问道。
“大……大人……慕容家府邸……空……空了!”
“什么?!怎么会空了!派人去找!再去找!”柳祥轩一把推开了海安,怒气冲冲道。
一直被绑着的慕容白尘突然间就低着头咧了咧唇角,“呵。”
然,这一声笑,正可谓是火上浇油,柳祥轩这下真真的怒不可遏,竟是飞起一脚踹在了慕容白尘身上,用力之大,从慕容白尘连人带着身后椅子都反倒了过去便能看出。
“父亲!”柳明华惊呼出声。
柳祥轩却闻所未闻,只挥了挥手道:“把慕容白尘给我绑下府邸地牢!好生伺候伺候他!别让他死的太早!”
丞相府的地牢是什么样,是何等的残酷,不,应该说是惨绝人寰罢,柳明华是最清楚不过的,就是无比壮硕之人进了那里能活着出来已算是不错,就别说这慕容白尘细皮嫩肉的了。更何况,柳祥轩是根本就没想着让他活着出来。
“明华?”海安唤了柳明华一声,自打那慕容白尘被押走后,他便是一直这般出身的呆愣着,半寸未动。
“明华?”眼见柳明华还是没甚的反应,海安只得又唤了一句,“你父亲都已走了,我也打算回房歇息了,你也快回去罢。”
“……哦。”在海安准备喊他第三声之时,柳明华总算是应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应的是心不在焉,而后又是什么都未解释便跨出了喜堂。他走的很快,也不知是在慌什么,只觉心中抓挠的厉害,这一路,便是直接到了丞相府地牢之前。
丞相府的地牢把守的是很严实的,这是柳明华早已知晓的事儿,要是没有柳祥轩的命令还想要进去,那是断然没这个可能的。虽说他柳明华在府邸是堪比嫡出大公子的二公子,怕是也进不去。可是怎么说呢……这双腿就是不过脑子的奔到这里来了,且不说控制不住了,柳明华也就根本没有控制。
眼见把守地牢的侍卫有八,齐刷刷的站着,眼睛中似乎是没有任何聚焦的,对于柳明华此时的到来,他们是眼睛都没眨一下,也不看他。柳明华心中也知自己是进不去的,而慕容白尘此刻应该刚进去不久,怕是也还没出什么事儿,他便转过了身,准备离开地牢再想办法。只是这眼见转过身去了,却只是左右跺了几步,手掌沓在一起,手心和手背“啪啪”的打了几声,长出了一口气,又拐回去地牢了。
这下柳明华也不顾那么多了,直接就朝地牢里面走去,只是那原本目不斜视干站着的侍卫,“咵”的一声,便将腰间所佩长腰刀架他脖子上了。柳明华是整个人一个激灵,猛然后退了一步,心道好险,若是方才那一步跨的再大上那么一点点,他的脖颈怕是轻则擦破皮了。
这后退一步到了安全区域,柳明华才算是呼了几口气定下了神儿,什么不悦道:“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我是谁吗?!”
却不料那第一个拔刀之人道:“属下自然晓得二公子身份。”
“那你还不让开?”
“二公子莫叫属下为难,柳大人不叫任何人进这地牢,我等也不过执行任务罢了。”
柳明华一听,又一看他们的眼还是目不斜视,都不看着他,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奈何实在是无法,也明白柳祥轩那脾气,心知无论如何此时不得硬来,便只得咽了口气,伸手指了指那把守地牢的侍卫,怒甩袖而离。柳明华脸上怒容十分明显,只怕是可以的话,方才便用指头戳烂他们几个的头!
这离了地牢,柳明华走的依旧是不慢,转眼便到了他自己的别院,碧霄小筑。这一到碧霄小筑,是也不顾一旁行礼的婢女,穿过回廊,直奔厢房。厢房中贴身侍候柳明华的小厮柳枝森见柳明华这一路风尘仆仆火急火燎的,便斟满了一盏茶,递了过去:“公子,什么事急成这样?”
柳明华还真是挺急的,咕咕咚咚毫不斯文的饮下了茶水,才开口道:“你可知咱们府里这地牢里究竟什么样?”
“不知。但传闻是凶险恶煞,谁要是进去了,准没个好。”
“哎呀!谁问你这些废话了!你都能说了的,我自然也听说了!”柳明华真真急不可待,地牢中什么样子,他又如何才能救柳明华,搞得他此刻也不知到底该先问哪个。
“公子……你莫要着急,”柳枝森道,“不若问问我爹?”
“你爹?”柳明华想了想,柳枝森一家都侍奉在丞相府,他的爹都是府中老一辈儿的人了,兴许知道些也说不准。“快把你爹叫来!”
许是柳枝森没见过柳明华如此慌乱,去寻他爹柳令宝寻的很快,柳令宝来的也很快,这前前后后的,不到一炷香时辰也就到了。
柳明华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老伯,你可知这府邸地牢中如何?”
柳令宝似是回忆了一会儿道:“公子,这府邸地牢中甚为阴森,想当年我年轻时,与我一般大小的一人儿与府外朝廷中人私通了,柳大人十分气恼,将他打下地牢,我也因着这事儿,去过一趟。那处堪比九幽地狱,就是有两条命,也不见得能好好儿出来。不知公子问这是为何?”
这柳令宝每说上一句,柳明华心中就是更难受上一分,到底这难受的感觉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能让慕容白尘待在那里。
“如何就好比九幽地狱了?”
“公子不知,且不说那些铁莲花一般的刑具,就是劳役也是让人……”
“让人怎么?”
柳令宝似是回忆起来什么,面色十分不好。“那年那入了地牢之人,柳大人为了给其他下人起警戒作用,都没让那下人好死!先是用铁钩勾着那下人脊椎,在房梁上悬了许久,又用开水在他身上烫了几番,再用铁刷子一层一层的刷下他的皮肉...满地的血满地的肉,可这还不够,那进了地牢的人,死之前男子割势,女子闭幽!”
“咔嚓……”柳明华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地上,破碎一地。他已不知为何会摔了茶盏,只知自己的手抖的不听使唤。多年前那下人都是不得好死如此折磨,更何况柳祥轩已经吩咐了不叫慕容白尘早早就死了?这不是指明要叫劳役好好折磨慕容白尘吗?
柳明华本想问的最关键的问题是,如果有人入了地牢,要如何才能救他。只是此刻却是也不用问了,还想什么办法?!再不去救慕容白尘就要死在里面了!柳明华没有再留,而是起身跑了出去,跑的比回来之时还要快上几分,他好似明白了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是什么了。
他,是在害怕。害怕慕容白尘会出事,害怕慕容白尘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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