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斗里,是猖狂的气流与冰块在咆哮在狂欢,一个追逐一个,闹得不可开交,如煮开的沸水,膨胀,再膨胀。
周围冰墙在倒塌,流沙的气势已不足以用来形容它那肆无忌惮的迅猛狂妄。
漩涡的形成,只在瞬间。漏斗的深度,却似有千米。
气流深处,还能看得见两个小点。
墨天抓住风希灵的手臂,漆黑的眼珠像被染了鲜血,粗看,更像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风再烈,冰再涌,漩涡再暴躁,都难以胜过那可以粉碎天地的火球!
墨天紧咬牙齿,双眼盯着眼前,狂飞乱甩的墨发不停晃到眼前与脖颈,绕成一圈又一圈,有的甚至挡住了风希灵的眼帘。
他抓住女子手臂的手狠狠一收,风希灵咚的撞上坚硬宽厚的胸膛,小小的脑袋被迫紧紧贴在男子的心脏,那里跳得那么用力。
是真的心跳,还是冰块打在他的后背上的声音,她已分不清。搁在两人中间的一只小手正搭在自己的胸口,一贯寡淡的清澈双眸,忽隐忽现出其他的色彩。
墨天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儿,几块破冰从各个方向飞过来,唰唰几下割破身上早已破烂不堪惨不忍睹的几块布料,一条条血痕,一块块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冷酷带火焰的双眼里,完全无视这残忍的冰块,无视那无情的风刀,消瘦的下巴抵在女子的头顶上,薄唇微动,道,“你越是这样,叫我如何能狠得下心!”
墨天眼里是隐忍的痛苦,是快要决堤的压抑水渠,无声冷笑,还以为是苍天赋予他这样的结局,没想到连苍天都在跟他作对!
深邃的眼此刻再也没了之前的无神与空洞,倔强的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你告诉我。”
双眼里的迷惘像是个无助的孩子,磁性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来。
风希灵抬起头,看着墨天脖颈上暴起的经脉,秀眉微蹙,他还在发怒,低下眼睑,眼底是一抹黯然,她的存在,真的那么碍眼?
轰隆轰隆,冰块搅拌着风,震耳欲聋,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儿,平常都是万一挑一的顺风耳,此刻都把对方的心声想偏。
陌路,是开始,还是结束?
无尽的深渊,暗无天日,如黑洞,如地狱。
站在上方往下望,不似悬崖,胜悬崖,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这个夜晚,到底是不凑巧的良辰吉日,还是误打误撞的祭日……
“啊—— ”尖利的声音划破天际,惊飞无数卧榻休息着的鸟兽,草丛间,顿时跟随阵阵虫鸣。
山涧顶端崖壁上,两道身影醒目,山涧溪流的映射,折射出点点倒影,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水纹的波动都不能消退半分。
一修长身姿长身玉立,黑夜里隐约可看得见坚挺的身影,此时稳稳站立在山涧边上,空旷的山涧中吹来阵阵冷风,长长的发丝在黑夜里飘起,就像一条黑色的海带,又像一把锋利的柳剑。
四周高大树木林立,阴风阵阵,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一股大风袭来,大片树木弯掉,齐刷刷朝山涧处倒身压去。
强劲的风力,鼓起那人的长袍、衣袖,显得那人强壮威武似雄狮,似森林之王,似屹立不倒的千年老树,坚韧挺拔,骄傲不屈。
“她在哪里?!”冷得掉渣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离白傲单手扼住女子的喉咙,那手中的狠劲,没有一点怜香惜玉。
安晓倩蹬着悬空的双腿,在空荡荡的山涧边上左右摇晃,下意识摸摸头顶,珠钗玉坠早就不知去了何方,尽管,在这渺茫的黑夜里,本来就看不见。
喉咙传来一阵又一阵刺痛,安晓倩挣扎,贝齿咬住嘴唇,眼睛看着这个近在眼前却是越来越远的男人,泪,无声淌下。
艰难的捶打着男子的手臂,他实在是太强大,她的武功修为,竟毫无还手之力,艰难的咳了两咳,道,“师傅云游四海,我怎么...知道...你难道真的忘了..曾经的诺言么?”
安晓倩眼里还带着丝丝期盼,回忆仿佛穿梭到那一年。
那是在日月谷下瀑布旁,她与师傅经常一起练武的地方。
突然一天早晨,瀑布里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长得那么俊,集日月之精华,即便闭着双眼,也难掩一身高贵的气质。
她与师傅两人慌忙将他救起来,好在师傅医术了得,奄奄一息的他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
在那之后的半年,是她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日子,每天清晨起床都能看见赏心悦目的景色还有无与伦比的剑法,那么有型,那么有力。
想起瀑布里的第一眼,她就爱上了那个男人,死心塌地。哪怕回到府里,有千万人踏破门槛,她也不回答半句,因为她的眼里有那一人,足以。
他离开的前一天,还是那瀑布旁,那挺拔高大的身姿,背对着两座精致小巧的木屋,他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长叹一口气,半晌说出一句,“本是骨与肉,分离长凄凄。”
她隐在门缝处听得一喜,原来不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他对她,是想用沉默的弹簧曲,抿嘴一笑,脚步轻轻,悄声离开这厢天地,消失在尽头之际小心翼翼转过头,那人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概是想得出神太入迷,居然没有听见她已来过。
兴奋过度,她一夜未眠,好像是在后半夜,不知是怎么回事,眼皮无比沉重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师傅没了踪迹,他,也不见踪影。
她理解师傅经常四海漂游行踪不定,可是他,没有去处,江湖险恶该何处安身?
她发了疯的寻找,寻找他的足迹。两座小木屋,木屋外的假山水渠,以及以前从未打理过的杂草洼地。她都翻了个遍,一个千金大小姐,除了习武练剑,琴棋书画,其他的粗活从未沾过半分。那一刻什么都忘记,什么都不顾及,心里仿佛被掏了空,只为寻找一个可以安心的栖息之地。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块上好的佩玉,是在日月谷顶,一座小小的墓碑角落边。那座墓碑,没有名字。只听师傅曾提过,里面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那个人是谁,她试图想问,但师傅总是能轻松绕过话题,因此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埋在心中的根开始发芽,让她无时无刻不想寻找那人的踪迹,这一找,就是三年有余。
没有头绪,她回到了明汐国,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在第一次凤角楼拍卖会,但是闻其声未见其人,最终只得悻悻离去,她以为,那是她的幻听。
直到这次的凤角楼拍卖会真人现身。才知道,他,竟是南叶国九皇子!惊讶,震撼,最后统统化为欣喜,原先的担心统统化为乌有,如此,减少了心中多重的顾忌。
接下来的日子,她用了多番试探,派了无数的人去请九皇子一聚,哪怕是她亲自出马,依旧没能见着他的半个人影。
伴随着失望、失落的情绪,她终于收到他会来参加登基大宴的消息,可是他却好似变了心,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对面某个绝色的冰蓝身影,内心潜藏已久的嫉妒与怒火喷涌而出,才会一时迷糊......
安晓倩素手抓住离白傲的手臂,身子虚浮,嘴角一丝温热的液体蜿蜒流下,眼睛却放着星芒,她仰起头,双眼直勾勾看着那双深不见底,哑了嗓子道,“翠玉,翠玉依……”
离白傲左手指尖微动,一个物体瞬间从安晓倩腰间脱离,落入男子的手中,“你说的,可是这个?”
冷酷的声音,听在安晓倩耳里是那样动听,就是这个声音,缠绕了她多少年的梦魇,“是,是它。”
离白傲拿在手中掂了掂,深邃的眼微眯,无声的冷气又暴涨好几分。
安晓倩不经打了个寒颤,一只靴子在起先因为害怕使劲摇摆早已变得摇摇欲坠,一阵风吹过,雪白的靴子,呼的一声就掉下山涧,之后,再无声息。
离白傲猛地撤手,安晓倩重重摔在旁边的石壁上,坚硬的石头烙得肌肤生疼。
安晓倩以为他想起一切,自己对他还是重要的,薄唇微张,就要开口,一抹银色气流爆砸过来。
破——滋滋——
烟雾散开,是隐隐赤果无遮蔽的物体。好在夜色漆黑,才不至于看得明晰。那疯狂喊叫的声音,比之前更尖更利更刺耳万分。体无完肤,已经不能形容安晓倩此时的场景。素手一抹,一块血迹,甚至是连碰一下,都痛不欲生。
离白傲偏着身子,站在原先的山涧边上,海带似的发丝随风飘扬,却是带着嗜血的味道。
“既然没用,就没必要折腾,本王的时间,你还没资格浪费。”
冰冷的声音,砸在空荡荡的山涧里,砸在安晓倩的心头上。
她颤抖着身子,双手捧着娇躯,在地上来回翻滚。
冷气散去,天际飘来若有若无的回音,悠远飘渺,却比冷气更能冰冻她的心,“下次,别让本王再看见同色系!”
翻滚着的安晓倩猩红了双眼,瞪着离白傲离去的方向,紧咬的薄唇是说不出的狠戾。
“离白傲,你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张狂的笑声夹杂着女子凄厉的哭音,在幽暗山涧久久回荡,与那传闻中幽暗山的鬼魅之声有过之无不及。
安晓倩从头发中拉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银针在黑夜中散发出阵阵寒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