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死了,带着满脸的狰狞。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你永远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人命在此时看来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整个场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张勋手中的弓弦仍在震荡,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不论是蜀军还是黎军都有些对这个杀人后存留下的余音心生畏惧。
剩下的两个黎军在同伴倒地的一瞬间便想要伸手去抓张以武的衣襟,可是他们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前倾的姿势,整个身体便被无数箭失透体而过,巨大的力量将两次推出一丈多远,最后只剩下那死不瞑目的双眼仍旧圆睁着。
张以武低着头,身子不停的颤抖,在他看见张勋的一瞬间,便将头低了下去,他没有获救的感觉,只是本能的畏惧起来,这种畏惧是深深刻在他骨子里的。
“畜生,还不过来?”张勋气极,却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张以武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刚走到张勋马前便被张勋一鞭子抽倒在地。
“我张勋的儿子就只有这样吗?给我像个男人一样站直了。”张勋怒骂道。
张以武脸上闪过一丝悲愤,突然起身大吼道:“老子就是这样,老子受够了,老子就是不学无术,我不想做什么将军,我只想跟红儿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是你,是你逼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杀我啊,红儿死了,我也不活了。”
张勋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没想到张以武竟然有胆子说出这种话,强行压抑住要一鞭子抽死他的冲动,嘴角微动,从嘴里蹦出几个字道:“你,是,谁老子?”
张以武突然愣住了,看着张勋那张已经憋到快要变形的脸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他现在已经敞开了,他不怕死,可是他怕张勋。
张以武的身子渐渐地委顿下去,当着这么多蜀国将士的面,他没有骨气地哭了出来,先是泪流满面,而后开始大肆呼喊,哭声凄厉,戳的人心生怜意。
张勋就那样看着张以武跪在他面前放声痛哭,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张以武哭了。张勋突然想起了张以武小时候,突然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将他逼的太狠了,自己的儿子就一定要继承自己的衣钵吗?如果他宁死不屈,那自己是不是就真的要杀了他?
张勋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但很快就被他隐藏了起来。
“带少爷回府,少爷受了惊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提起,明白吗?”张勋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
“是,”蜀军将士自然明白张勋的苦处,齐声呼喝道。
慕容寒已经能看见营地里的蹿起的火光,也能看见蜀军骑兵与步卒身上的血渍,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蜀军开始迅速的撤退,他们这次出击本就只是为了救出张以武,并不打算与黎军做过多的纠缠。
慕容寒眼见蜀军就要全部消失在他的眼前,不由心中涌起一股怒气。
“所有人,随我冲锋。”慕容寒突然大喝道。
“总管,距离太远,就算能追上,恐怕也已经到了燮城门外。”慕容寒身后一骑说道。
慕容寒没有说话,只是抽出要腰间的陌刀,在月光下闪动着寒光。
张勋坐在马上,带着蜀军正往燮城退去,突然听得身后一骑来报:“总管,有人追过来。”
张勋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慕容寒来的这么快:“有多少人?”
“具体人数不详,听马蹄声约在五千到八千骑之间。”骑兵回道。
“别管他,传令下去,加速前进,有种就跟着我去燮城。”张勋冷漠地说道。
两队人马,一队跑,一队追。也许是蜀军兵马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体力消耗的有些大了,两边的距离不断的缩小着,看情形他们还没退到燮城便会被黎军追上。
被一个兵士横腰放于马上的张以武渐渐停止了哭泣,不是因为他不想哭了,而是因为马匹奔跑是所刮动的寒风不停地灌入他的嘴里,他若是继续哭泣,那就没有功夫呼气了。
停下哭泣的张以武一想到回去后可能又要经历的折磨,心中不由愤恨起来。张勋自从张以武十五岁后便没再动过手打他,张勋的方法更为残忍,他会剥夺张以武所有的爱好,禁止他出行,将他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直到他低头认错,按照张勋的方式去做。
从他带着红儿逃跑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再回去。也是从红儿死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独活,他所有的恶念与善念都只因为张勋的不同意,张勋的门不当户不对,他从来不想着什么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做什么人上人,他只想和红儿白头到老。
可是在红儿死的那一刻,他退缩了,他摆脱不了死亡的恐惧,他没有勇气去直面死亡。就连那几个欺辱红儿的黎国兵士他也不敢与其对抗。
大哭一场过后的张以武似是明悟了什么,这一刻他觉得他有勇气去死了,所以他不再犹豫,反手抽出身旁骑兵身上的腰刀,一刀刺入了马腹。
马儿顿时疯狂起来,奔跑的速度更快了,张以武脸色冰冷,手中刀不断在马腹之中翻转,甚至他都可以清晰的听见马腹之中血肉被搅碎的声音。
马听了下来,栽倒在地,张以武连同骑兵一起摔了下来。
马儿的嘶鸣声引来了许多蜀国骑兵的回头,张勋也将目光扫了过来。
张以武冷漠的面庞印在了张勋的眼中。张勋仿佛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身后的黎国骑兵越追越近,越追越近,张勋并未下令众人停下,而是在看了张以武一眼之后,调转了马头,继续前行。
他不知道张以武是想替他拖延时间还是真的萌发了死志,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死了,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将刀插入了自己的胸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