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行如同往常一般身子微微躬着,头自然下垂,双眼平静地盯着脚尖。
“你说龙胖子是站在哪一边的?”许傲语气冰冷。
“……臣以为是龙总管的心是向着陛下的。”傅君行轻声道。
“向着朕?向着朕他竟连一个被流放的死囚都杀不死么?不是青阳家给他撑腰,他有这个胆子么?”许傲用力地抓起桌上的秘折,撕成粉碎,一把扔向了傅君行。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内充满了纸屑的碎片,飘荡在空中。傅君行用手轻轻拨开覆在眉眼处的纸屑,接着说道:“陛下可曾还记得与祁岱一同关在大理寺的那几个犯人么?”
“什么犯人?”许傲冷哼一声。
“据臣所知,祁岱能在龙总管处逃的一线生机,并非全是他命不该绝,而是有人相助。”傅君行声音很轻,像是要抚平许傲的愤怒。
“说清楚点。”许傲有些烦闷。
“前些年军中的那件事陛下可还记得?”傅君行抬头看了许傲一眼。
许傲目光垂了下去,盯着地上的纸屑沉默不语,好半天才回想起来。
“你是说那几个谋杀将领的副官?”许傲疑惑地问道。
“正是他们,我查过,高战、元泰、窦飞,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三个人,却被关在了大理寺内,正是犹豫张总管的面子才让他们得以苟活。”傅君行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张勋……”许傲眼中隐隐又有火苗升腾。
“倒不是说张总管,毕竟是武将,在神风城他的能量毕竟有限,可能他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虽然青阳王府这件事做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但是臣还是查到了些东西,足以证明那三人就是青阳王府保下的,而张勋也欠了下青阳王的人情。”傅君行就像是说着与自身无关的事情一样,平淡,缓慢。
“哼,就算他龙开疆跟这事没关系,但也逃不了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朕给了他三万,加上他南疆驻守的兵马,一共有八万余人,两个月了,没拿下南疆不说,竟还被人破城抢粮,他还有脸来跟朕说,你去拟旨,让他不要干了,回来领罪。”许傲越说越激动,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沉稳。
傅君行看着许傲两鬓生出的白发,不由心中一酸,跪了下来。
“陛下,龙体为重,切不可伤了身子,蜀国不可以一日无陛下,天下不可以一日无陛下啊。”
“还谈什么天下,就连蜀国我都快掌控不了了,这些个老东西,蹬着鼻子上脸,就等着看我出洋相。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我稍稍露怯,他们便会大难临头各自飞,各自寻找新的东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么?”许傲消瘦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原本的英姿飒爽也变成了心力交瘁。
“陛下雄才大略,那是君行一生所见之最,岂可为这等小事劳神,是君行的错,君行这就去将那祁岱灭杀,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带他的头回来,以消陛下心头之恨!”傅君行沉痛地说道。
“君行啊,起来吧,我只是说说气话,发泄一下,你知道的,朕身边现在能说话的人只有你了。朕,朕可能有些……说的重了,你不要往心里去。”许傲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
“天地君亲师,陛下待我怎样,臣心里明白,君行只是恨自己没用,不能提陛下分忧。”傅君行身子依旧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意,起来吧,非要让我下旨么?”许傲佯装生气。
“谢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半月之内必取祁岱性命,若是不成,臣愿提头来见,再次恳请陛下保重龙体。”这个时候的傅君行才是最可怕的,完全褪去了平日挂在脸上的书生气。
“算了,连棋子都算不上的人,有什么必要,朕先前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杀不杀他都不重要。比起当年黎三定对我做的事,这些连皮毛都算不上。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黎国。”许傲又恢复了君王本色。
傅君行心中一震:要将许傲伤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连皮毛都算不上,祁岱那日所做之事不啻于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地扇了许傲一个耳光,就是这样的事,在许傲心中仍是比不上黎三定所做的九牛一毛……
“桀族败了,彻底败了,败的太快了,黎三定现在已经没有了北边的顾虑,随时可以挥军南下,虽说桀族在草原仍有残余部众,但是没个两三年,又怎能恢复元气。”许傲眉头微微簇起。
“他们这样无非是惧怕今后的大蜀而已,陛下治国之道比之黎三定不知高明多少,再个给我蜀国十年,这天下何处不姓许?虽然我们现在陷入被动,只能被他们逼着与黎国开战,但是陛下别忘了,他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绝不会给黎国做嫁衣,相反他们还会让我们保持平衡,这一战,我们未必会输。”傅君行身子立的笔直,似乎对蜀国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
“南疆你就不要去了,去江州,去替我看看吴仲升,顺便看看我的老朋友。”许傲沉吟道。
“老朋友是指?”傅君行有些不解。
“祁北听说过吗?”许傲突然笑了起来。
傅君行明显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祁北?是当年那个祁北?与陛下和黎三定对诗之人?”
“正是,怎么,怕了?”许傲看了一眼傅君行道。
“不是,臣,臣只是……他不是死了吗?”傅君行一张脸涨的通红。
“我从来都不相信他会死,黎三定也不会相信,他只是藏起来了,藏到一个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现在他来讨债了。”许傲目光透过窗子,望向了远方。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臣告退。”傅君行突然觉得有些兴奋,能与传说中的人物交手,未尝不是一桩美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