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三定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他终于不用整日面对着大臣们的苦谏,血谏,甚至是以死相谏。尽管这是他一手造就的局面,但他也不想终日面对着这无休止的追问。终于这一切都在大尹城的驿卒到达天定城的时候画上了休止符。
“恭喜陛下,收复失地,扬我大黎国威,屈屈桀族宵小,简直不值一提。”说话之人乃是六部尚书之首孙长善。
大佬都开口了,小的们哪敢不符合。一时间整个乾坤殿内满是歌功颂德的声音,不过奇怪的是没有一人提起那个替黎国打了胜仗的人,慕容寒。
黎三定摆了摆手:“行了,别耍嘴皮子了,苏文你怎么不说话?”
苏文心中有苦难言,谁让他身上背着个御史大夫的差事,前一阵对着慕容寒口诛笔伐的人里就数他斥词最为严厉,带着一帮子御史台的人整日里找寻慕容家的麻烦,面对黎三定的沉默,心中更加认定了这是陛下要整治慕容家的前兆。如今倒好,一切反了过来,虽然没人说出口,但谁都知道,慕容寒这次是要一飞冲天了。
苏文看了一眼隐藏在朝臣中的慕容驭风,仍是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不悲不喜。又想到黎三定刚刚话语中的淡漠意思,不由心中生出一股英雄迟暮的感觉。
他知道,慕容家这一阵被折腾的鸡飞狗跳,总要有个替罪羊站出来,才能平复慕容驭风心中的怨气,才能平复慕容寒心中的怨气。
苏文缓缓地走了出来,跪在地上,整个人显得愈发苍老,声音之中透着一股悲戚:“陛下,老臣近日自觉身体不适,想是已到了体弱年迈之时,怕是不能再侍奉陛下,恳请陛下准老臣告老还乡,了此余生。”
苏文这番话已经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对一个大臣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政治从来都是血腥的东西,没有对错,只有输赢,一旦承认了错误,那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轻则退出朝堂,重则身死道消。
慕容驭风在听到苏文这番近乎严苛的话后,双眼不自觉地睁开,看了苏文一眼,而后又将目光转移到黎三定脸上,却发现黎三定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意味。
慕容驭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黎三定的意思。
“陛下,苏御史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整日忙于国事,有些身体有些疲乏当属正常,陛下只需放他几天长假,待御史修整好之后再回来不迟,万不可让此等国之栋梁遗失乡野。”慕容驭风站了出来,言辞恳切地道。
慕容驭风说完跪了下来,额头紧紧地贴着大理石打造的地面。身后一众慕容党的大小官员也跟着跪了下来,接着是孙党,最后是太子党,一时间朝内的大小官员全都跪了下来,在为这个看上去垂垂老矣的御史求情。
“苏文,看见了吗?”黎三定面上看不出表情。
“陛下,老臣……”苏文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哪能看不出来,将自己恨的要死的慕容驭风能如此大度,不是因为黎三定还能因为谁。
“行了,都起来吧。都是为国尽忠,朕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难处,可眼下这天下仍未归心,诸位又怎敢弃我大黎于不顾?”黎三定大喝一声,震的唇上的胡须抖了起来。
“陛下恕罪,我等知罪,天佑大黎,我等万死不辞。”群臣惶恐道。
“这样才对嘛,诸位都是黎国的精英,这个朝堂缺了谁都不行,只有万众一心,才能成就我大黎的千秋霸业。”黎三定用手挠了挠有些发痒的上唇。
黎三定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委顿的慕容驭风,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有过就要罚,有功就要赏,大尹城都尉慕容寒,驰援不急,致使我大黎刺史左镐身亡,裕城告破,罚俸三年,剥夺爵位。大尹城都尉慕容寒,以少敌多,斩敌三千余人,收复裕城,擢升大尹城总管。”
罚俸就不用说了,以慕容家的财力难道还会在乎那点俸禄。爵位这种东西也只是一个官面上的文章,中看不中用。或许对那些寒门子弟来说,爵位的确可以让他们更好的融入上层社会的圈子,但是慕容寒显然不在此列。
黎三定这只掐在慕容家脖子上这么多年的手,在这一刻终于是松开了,因为他要给慕容驭风一个补偿,一个足以让他不起反叛之心的糖果。
慕容驭风叩头谢恩,不过其中几分真意几分假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以往这个时候早朝都已接近尾声,众人心中也都明白今日陛下明摆着就是要打一棒子然后给颗糖吃,只是这棒子敲的是否太轻了些。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黎覆站了出来。
“说。”黎三定看着这个刚刚从南边回来的儿子,一双虎目里满是欣慰。
“儿臣此次南下,观沿途民众,男人以江南所造之物为尊,女人以江南丝绸为美,稚童亦是终日传唱江南曲调,更有甚者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传唱南国梦。”黎覆就这样平淡地说出了一众大臣不敢说的话。
“恩,还有呢?”黎三定清楚的看见堂上有些人的目光随着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江南富庶是众人皆知的事,论兵锋蜀国决敌不过我黎国也是众人皆知的事,上次蜀国求和之后,明面不敢与我大黎交锋,暗地里却是在边关宣扬一些蜀国的种种好处,通过各种渠道用蜀国的女人,丝绸等一些消弭人心的东西来换取我黎国强弓硬弩,新型甲胄乃至上等兵源。如今已蔓延至黎国各地,若是再不采取措施,儿臣只怕还未与蜀国交战,我黎国便先输一筹。”黎覆说完,有些官员的身子躬的更低了。
“哦?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黎三定揶揄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