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上至酒楼歌院,下至茶馆客栈,并未因朝中潜滋暗长的阴谋而打乱往日的繁华喧闹。
禁宵前,洛阳街坊鼎沸的声响生生不息,那件发生过命案的酒楼,也恢复往日的运营,送走一批又一批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店小二刚送走最后一位喝得醉醺的公子哥上马车,就看到一辆马车,疾驰往西街疲奔而去。
见怪不怪的店小二嘀咕两句后,仰着头冲灰茫茫的天际叹气道:“哎,这天子脚下也不见得有多太平啊。”
原本以为唐周一案是简简单单的仇杀,可是随着廷尉府彻查下来,顺藤摸瓜竟然查到大将军府上,立刻将案情上升到两党争斗的戏码。
廷尉府的自然是两不得罪,将案情暂缓搁置。
可是街坊还是有不少流言蜚语,更有大胆妄言者声称这个洛阳城不日就将沦为两党争斗的战场,朝中大臣避而不谈的隐讳话题,却在一夜之间成了巷坊打趣的议论话题。
另一件大家争相议论的事情就是西凉平乱的战事。有些消息灵通之人,带来一扫汉军节节败退阴霾的捷报,往往会成为在场所有人高捧酒杯,一饮而尽庆祝的理由。
宦官党咬牙切齿急得跺脚的样子,就像是翻过宫墙,被不少大将军党的官员相继模仿。
征西军屡屡捷报的的确确给十常侍一个大大的耳光,汉灵帝龙颜大悦,一一应了大将军党所请,极大程度打压了十常侍的气势。
但老辣的张让等人立刻以“三君”旧事,设计请陈逸、窦戚二人到洛但老辣的张让等人立刻以“三君”旧事,设计请陈逸、窦戚二人到洛阳,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二人扣押入狱,本打算那他二人开刀,还以颜色,可却被满朝文武保了下来,最后二人是被保下来不假,不过经此事张让也查清还有哪些人明眼上没站在何进党那边,却始终暗中相助的官吏。
这一来一往,两党表面上宦官十常侍备受打击,实则平分秋色,张让手握大将军党派一干人等名单,何进府中谋士成功保下股肱之臣后人,其中得失但凡有些眼力劲的人,都清楚何进党显然占了下风。
就在洛阳局势风云变化难测之际,打东边方向来了一辆马车,三五个护卫,连夜进了洛阳城,在西街巷尾的某间客栈住下。
“先生,今晚就可在此好生歇息,我与弟兄们就睡在隔壁屋里。”
“儁乂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连日来有劳你们照顾了,甚是感谢。”
“先生客气,公子在时常说入入云军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见外拘礼。”
“儁乂说得是,”男子朗声一笑,“你也快些回房休息,明日一早还要你同我去见一个人。”
张合皱了皱眉头,道:“先生要见谁?”
男子挑了挑眉,将目光移到桌案上奄奄一息的烛火,淡笑道:“一位能帮上咱们的故友。”
翌日一早,昨夜刚刚从朱虚县长途跋涉赶到洛阳的管宁一行人,匆匆离开客栈,绕过日渐人旺的街道,走过桥下的护城河,往廷尉府办差的府门去。
朱檐砌瓦的大门屋顶,左右翼展,上面虽然历久失修已经有不少破朱檐砌瓦的大门屋顶,左右翼展,上面虽然历久失修已经有不少破损龟裂的痕迹,但是牌匾上“廷尉府”三个字清晰醒目。
避过门口护卫官差的耳目,往里瞧见巡逻士兵来回巡视,穿着各式各样的官吏在内院走动,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焦灼万分,忧心忡忡。
府里正对大门的正厅处,突然冒出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大老远就扬着淡淡笑容,直径朝门口走来,瞧样子应该就是管宁昨夜对张合所说的故人。
果然,那名男子刚跨过高高的门槛,两步并一步跳下台阶,踱步上前挽住管宁就是一阵寒暄。
“哈哈哈,幼安你怎么来了洛阳城?”
“怎么,根矩不欢迎?”管宁笑道:“莫非根矩在洛阳当了差就要拒见我这门外汉不成?”
“幼安这是哪里话。”答话男子苦笑道:“只是当日我受孔融大人举荐为官,邀你一起入朝为官你不愿,后来我被调入洛阳城任职廷尉府,你索性装病不允见面,我以为你这是要学当日与子鱼般同我决裂。”
管宁闻言不禁蹙了蹙眉头,没有立刻作答,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忙改口道:“瞧我这记性,咱不提他,你能来洛阳城我真是太高兴了,来,我领你见见廷尉大人,没准你我还有成为同僚的机会。”
“多谢根矩好意,不过在下现在已是有主之人,此次来洛阳也是另有要事想请你帮忙。”管宁拱手一礼,婉拒道。
“你以出仕?”邴原看了看管宁身旁一脸肃然,明显是随行护他周全的将军,又绕了他周身瞧了瞧,欣然道:“是何人居然能让幼安出仕!”
“云襄,云公子。”
……
……
管宁的语调平缓有力,这个名字如同他当日在村里向人推崇陈明礼让,传道授业时般有礼有序,不卑不亢。
邴原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管宁表情闲适,他本以为自己这位好友,此生难以择主,若是能劝动他为其效劳者,非名门之后,也该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年轻之辈。
没想到会是一位刚刚崭露头角,还未官职的年轻书生。
这一切都是邴原当初还在北海国时,初初对云襄的了解,当他受召来到帝都洛阳,从各大官员,上至太常,下至随行征讨过冀州黄巾贼的汉军将士口中,听闻那位覆手翻雨的云妙杰,神乎其神,妙不可言,又偶然在大将军宴请会上,同自己上司一道过府,在府上听到他那一番简明扼要的言论,从此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
“我听到你说你已出仕,还真是吓了我一跳。”邴原恢复平静,拍了怕管宁的肩膀,表示祝贺道:“我就在想普天之下谁还能蒙你亲睐,没想到会是远近闻名的云公子,真是替你感到高兴。”
管宁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思虑再三,才作此决定,幸而公子的表现还未让我失望过。”
“你还是老样子。”邴原推了推管宁的胸膛,讥讽道:“难道云公子若是有失于你,你还要弃之离之吗?”
管宁双手抱胸,摇头晃脑道:“贤主当辅,昏主当如弃车不与其并驾也。”
邴原摇头失笑道:“你果然还是老样子,你这样就不怕惹云公子不高兴,先把你罢免了?”
“公子并非一般之主,又岂会如那些拘礼忘道之辈,知乎礼而忘理呢?”管宁毫不在意地回应着他的话,“根矩,此番我来寻你,有求于你,还望你莫要推脱。”
“这是什么话!”邴原扯着管宁的袖口,拉近身坦然道:“且不论你我交情在先,就冲我对云公子的敬仰,这忙我也一定帮。”
“如此我就代公子先谢过你的大恩了。”
“使不得,”邴原挽住管宁握拳的手,向后门前的护卫看了一眼,低声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还请幼安和这位将军先到前面的酒楼等我,我去去就来。”
“好,那我们待会见。”
管宁性子直率,二话不说就请辞离开。
邴原收敛笑容向好友同张合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提衣快步走入府内。日午当头,邴原才匆匆赶到相约的酒楼,于偏西方位的位置寻到管宁和张合二人。
“抱歉二位,府上刚好接到两起公事,不得不处理,实在对不住。”
邴原到场后,连连道歉几声,才入了座。
“大人公事繁忙,是在下唐突邀请一见。”管宁语带讥嘲,“恐怕也不能耽搁太久,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邴原素来知道他的性子,由着他讥嘲不理,静静问道:“幼安,你又可必挖苦我呢,我先以茶代酒向你赔礼不是,你看行不?”
邴原提起茶壶往碗里倒个半满,举杯向他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道:“这样可以原谅我了吧。”
管宁自顾自的捧起碗也喝了口茶,淡淡一笑道:“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干嘛如此当真。”
邴原得以激灵,霍然放下茶碗,定睛看了看管宁,皱着眉头道:“半月不见,你怎么还捉弄起人来了?”
“这样不好吗?”管宁一挑眉,变得面无表情,语调也突转严肃,冷冷道:“难道根矩还是习惯我这样与你说事?”
“别,你还是轻松点比较自然。”邴原忙抬手起双手做投降状,侃侃道:“看来这位云公子还真如传言中一样,还真不是一位板脸高高在上的明主呀。”
管宁静默了片刻,邴原也缓缓收住笑容,他明白二人接下来要聊的事情,就没有那么诙谐幽默。
“根矩,你在廷尉府,想必对宦官暗中谋划铲除大将军党派人员之事,略有耳闻吧。”
“的确略知一二。”邴原坦然道:“不瞒你说,我迟迟方到就是去将此事又细细了解了一遍。”
“你有何看法?”管宁与郭嘉不同,他不擅谋略,直接询问道:“此事关乎生死安危,所以我们二人才从朱虚县迢迢赶来,就是要弄明白此事。”
“看法?”邴原惨然一笑,道:“并非我不可回答你的问题,而是我恐怕回答不上你的问题。”
管宁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有些怅然。
“不过,我想洛阳城中有一人能回答你的问题。”
“是谁?”管宁并不意外他不谈看法,而是惊讶他会这么说。
“荀家,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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