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野狐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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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宝根风烛残年,一条老寒腿更让他痛苦不堪,暑天酷热,也得裹上几层棉絮。见族中重孙媳妇送来棉护腿,十分称心,连连称赞杏儿孝顺,知道心疼老人。

    见旁边无人,杏儿趁机说道:“祖爷爷,你身体康健,就是我们一村的福分啊!咱李家一族可离不开你啊!”

    李宝根更加高兴,笑逐颜开。

    杏儿又说:“我可听说,族里那些看护鸡群的婶娘们都说您像那只黑公鸡!”

    李宝根得意:“孩子,那时说我老当益壮,这么大岁数,耳不聋眼不花,连牙齿都没掉几个,鲜活威猛!”

    杏儿叹气:“祖爷爷,你就是心肠太好,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李宝根一愣:“怎么回事?”

    杏儿不敢言语,李宝根急躁:“孩子,有话就说,我可是急性子!”

    杏儿吞吐说道:“她们那是诋毁你。说你像那公鸡黑大帅一样,心思不纯,勾三引四,妻妾成群!背后还说你什么宝刀不老,树朽根硬!”

    李宝根气得差点厥过去,连忙问:“这是真的?”

    杏儿郑重地点点头。

    李宝根半信半疑,胡子眉毛一起抖动,骂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谨守族规,堂堂正正,从不违规越礼,她们这样作践我,我这老脸还怎么下地见祖先!”

    送走杏儿,李宝根决定亲自去泥塘那里瞧瞧,辨认虚实。老太太们正谈论的高兴,见老族长到来,敛声闭气,不敢造次。

    见这情景,李宝根心中狐疑:“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这群老娘们叽叽嘎嘎,我一到,都不言语,莫非在议论我!”

    李宝根压住火气,老脸堆笑,说道:“人老了,爱凑热闹,你们该说就说!”

    一老太太说道:“老叔啊,你这么大岁数,不减精神头,体格比我们还健壮!”

    李宝根捋着胡子说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说不定哪天就钻地里!”

    这老太太连忙说道:“老祖宗,你的身子骨再活百八十岁都没问题,我看啊,你的身子就是根里壮,壮的像……”

    李宝根急忙问:“壮的像什么……”

    老太太脱口而出:“像黑大帅!”

    李宝根问道:“那黑家伙在哪?”

    老太太往前面一指:“就在那……”

    依照指点,李宝根仔细搜寻,墙角处,那黑大帅趴在一只芦花母鸡身上,摇头甩尾,正行好事!

    李宝根捡起一块土砖,狠狠砸去。两鸡惊炸分开,芦花鸡俯首窜逃。黑大帅振翅尖啼,冲老族长叫了几声,表示不满。情火未泄,黑大帅心有不甘,转身跑向鸡群,把一只小黄母鸡压到身下……

    李宝根七窍生烟,老脸发青,骂道:“我就这么个壮法?你们这群裹臭脚的老娘们,看来是饱饭吃多了,嚼舌根子胡乱喷!”转身就走,那群老太太互相埋怨,慌乱无策。

    没过几日,李宝根召集族人,说出新的灾荒对策,粮食越来越少,应该再做节俭。减谁的饭?孩子正长身体,不能缺饭,壮年男女饭量大,吃少了扛不住。老年男人都是一家之主,应该加以照顾。

    减谁哪?就减那群老太太的口粮!除了看鸡,也没啥活干,一天配给半碗稀粥就可以。鸡蛋汤,更是别想了!

    族长发令,族人不敢忤逆,又见老族长面色不善,更是凛然遵从。

    十天下来,老太太们饿得前心贴后背,两眼发绿,跑到草丛里寻蚂蚱生嚼。李宝根见状,消了火气,也琢磨出这是杏儿借自己之手惩治碎嘴老太太,这才让人恢复她们的饮食。

    讲到这里,老驴头和高鸦儿一起大笑。过了会,老驴头的脸色变得沉重,唉声叹气,继续往下讲,高鸦儿听得心惊肉跳。

    那晚,铁虎带着三个伙伴在独院中守卫鸡群。半夜时风,刮过一阵黑旋风,黑云蔽月,沙尘飞扬。屋外鸡群炸窝,尖啼飞闹。等铁虎领人出屋到院中寻看,一一点数,竟然少了一只最肥大的芦花鸡。再看“黑大帅”,也失去了往日的神气,失魂落魄,萎缩在墙角,颤抖不已。

    天明后,村民得到讯息,纷纷来看,猜测议论。几个老太太依旧嘴贱,嘀嘀咕咕,怀疑铁虎等人口馋,偷吃了鸡。铁虎等人辩解不清,心中愤懑。

    村里人又怀疑是村边流浪的饥民做祸,便把他们撵走。

    过了几日,晚上,又该铁虎等人当值。怪风再起,鸡又丢一只,恰巧是杏儿家的那只母鸡。杏儿闻讯后,如丧考妣,跑到大街上指桑骂槐,污言脏语如浊泉喷涌,羞辱铁虎等人。

    村里人也对铁虎指指点点,流言纷纷,铁虎焦躁难受,坐卧不宁,气恼之下,胸口淤气鼓胀,接连打嗝。

    老驴头觉得这事蹊跷,为何偏偏铁虎几人看守时丢鸡?他把铁虎叫到一边,细细询问。

    老驴头对这个侄子十分了解,知道他从小就爱吃鸡,暗地也起了疑心。

    铁虎十岁那年,老驴头养了一只公鸡,就图个打鸣报晓用,结果被铁虎这馋鬼偷了。

    铁虎提着鸡跑到野外,一拧鸡脖子,公鸡呜呼哀哉。去掉内脏,也不拔掉鸡毛,直接糊上泥巴,燃起野火炙烤。半个时辰后,剥掉泥壳,焦毛自行脱落,鸡肉酥嫩,白莹如玉,香气冲鼻。

    铁虎张口大嚼,吞得太匆忙,没吃几口,鸡骨头卡在嗓子眼,憋得他满地打滚,像公鸡打鸣一样嘎嘎乱叫。幸亏发现得早,老驴头赶来,拿铁夹伸进喉咙,替他捏出鸡骨,否则非得被憋死。

    面对老叔的质疑,铁虎辩解说,半夜时分就来怪风,鸡群惊炸乱叫,等他们点灯查看,鸡就少了。

    老驴头抽着旱烟,慢吞吞地说:“侄啊,你说这鸡是被风刮跑的?”

    铁虎挠头:“我说不准,这事太古怪!”

    老驴头说道:“村里的人背后议论,说这鸡是被你们偷吃了,我不愿相信,这么大的灾荒,指望着几只鸡下蛋救命,你不会做这昧良心的事情!”

    铁虎感激:“还是老叔明事理!”

    老驴头呵呵笑着说道:“我的侄再馋也只敢偷拿老叔的东西,唉,只是这几年我也没养鸡,是不是把你馋坏了!”

    铁虎跺脚:“叔啊,你还是不信我。我发誓,如果偷吃了村里的鸡,让我嗓子里卡骨头,活活憋死,不让人救!”

    看到侄子坚决的样子,老驴头心里透亮,这鸡绝对不是这几个年轻人偷的,大灾当前,他们不敢胡为。他怀疑村子周围的狐狸或者黄鼠狼做怪,这些东西可对肥鸡眼馋得很。

    老驴头也不认为是村外的饥民所为,独院的墙头上已经遍插荆棘,无处下脚,根本爬不进来。再说,大部分饥民已经聚合到县城附近,村子周围见不到几个人影。

    一连几晚上,老驴头住在那独院中。他让年轻人把所有的鸡驱赶入屋中,关紧门窗,人在炕上睡,鸡在梁头上打盹。

    一晚上,怪风吹起,屋中的鸡群咕咕咯咯乱叫,惊慌失措,为首公鸡“黑大帅”尖声高啼,声音震颤。年老睡意轻,老驴头惊醒,披衣出屋,房顶碎瓦“喳喳”轻响。老驴头急忙抬头瞧看,黑黝夜幕中,一对绿莹莹的光点正在屋顶墙头上蹦窜,诡异非常。

    老驴头挥着铁锹大声叫骂,几个年轻人也奔出,拾起瓦块乱砸,那对绿光恨恨而去。

    天明后,人们查看,墙头上荆棘歪斜,几个巨大碗口大的爪印赫然在目,形似梅花。李宝根闻讯赶来,细看之下,眉头紧皱,说道:“狐狸,这是狐狸的爪印,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

    铁虎洗脱嫌疑,如释重负,说道:“这可怎么办啊,咱的鸡被狐狸盯上,它一定还会来!”

    李宝根说道:“舍不得鸡,逮不住狐狸,不除掉它,后患无穷。咱村里有抓狐狸的铁笼子,带着活门,狐狸往里一钻,踩上踏板,活门一落,就逮住它了。今晚,把一只鸡放到笼子里,引诱它!”

    晚上,人们把捕笼抬到独院中,里面塞了一只鸡,人们躲到屋中,谁也不敢睡,隔着窗户往外瞧。午夜,大风过后,院中绿点闪动,狐狸来了!隐约看到一条巨大的身影围着捕笼转了几圈,钻了进去,把鸡叼出,活门却没有落下,原来,狐狸尾巴翘起,正顶住那活门。

    狐狸扬长而去,临走前,直身立起,呼号几声,“嘻嘻呀呀”,竟似人音。人们面面相觑,惊叹狐狸体型之大,足有五尺多长。李宝根更是忧心忡忡,对众人说道:“这狐狸携风而来来,叫出人音,已经成妖,咱村祸事临头了!”

    村民惊慌戒备,加派人手看护鸡群。这狐妖吃顺了嘴,隔几天就来独院捉鸡,胆子越来越大。最后公然闯进藏鸡的屋中,凶狠咆哮,獠牙外露,恐吓住守鸡人,叼鸡就走。

    鸡群日渐减少,大家忧心如焚,终日惶惶。大旱当前,吃食日益减少,这些生蛋的鸡祖宗几乎是活命的依靠,人们无不恨意勃发,日夜思考如何灭掉这祸害。

    恨极生狠,饿极生恶。人们痛下决心,给一只鸡灌了毒药,放在院外引诱狐妖。狐妖来后,嗅嗅死鸡,理都不理,径直闯屋扑捉活鸡。临走前,还在院内拉了一泡臭屎,嘲笑众人的无能。老驴头扒拉那堆秽物,里面掺杂无数鸡骨鸡毛。

    村里的老太婆们犹如末日来临,哀哀哭泣。年轻人越来越烦躁,磨刀霍霍,要和狐妖拼命。

    一月圆之夜,狐妖又来,破门入屋,鸡群惊炸,上下飞跳,毛羽纷纷。十几个年轻人从隐蔽处窜出,刀劈斧砍,狐妖左窜右跳,轻松躲闪,扑灭了灯烛。黑暗之中,刀斧利器全招呼到自己人的身上,哀呼声此起彼伏。狐妖扑住一只肥鸡,从窗户中跃出。铁虎喊停众人,点了灯,互相查看,个个挂彩流血,狼狈不堪。

    人们惶恐无计,准备把这些鸡分散开,藏到各家。李宝根阻止,他生怕狐妖挨家寻找,到时势单力薄,恐伤人命。

    这时,村里老人出了一主意。狐妖不怕刀斧,只能用火枪打,火枪犀利,铁砂喷射,神仙难躲。大家伙赞同,可村里没有火枪啊?

    李宝根一重孙女嫁到恩平县城,夫婿游手好闲,常年猎兔,家中备有火枪。

    李宝根让人收拾了几十个鸡蛋,安排几个年轻人带上,去恩平县城重孙女家借火枪。娘家出祸事,李宝根的重孙女自然不肯袖手旁观,让夫婿拿出家中的两杆火枪,又到外面借来两杆,备足火药铁砂,让那几个年轻人吃饱喝足后带回村子除妖。

    火枪取回的第二天深夜,狐妖又来独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