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阴阳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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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张氏脚步停顿,回首说道:“孩子,别担心,有祖姥姥在,一定让你活下去!”

    说完,继续背着高鸦儿赶路,匆匆行了两个时辰,进入一片槐树林。大树高起,枯枝遮天,月光幽亮,林间垂下千万条清莹光柱。一间小草屋出现在前面,冯张氏背着高鸦儿推门而入,把高鸦儿放在北面的小炕上。

    草屋狭窄简陋,有门无窗,炕前放置一张小木桌,木桌上燃着小油灯,幽暗昏黄。土炕靠西墙的地方有一大木箱。冯张氏颤巍巍地打开木箱,从里面取出两床红花棉被,盖在高鸦儿身上,又拿出枕头垫在高鸦儿头下。

    高鸦儿说道:“祖姥姥,别忙了,您背着我走了这么长的路,歇歇吧!”

    冯张氏摇头:“孩子,你伤得不轻,头骨都被打碎一块,需及早医治。判官爷手下留情,只取走一魂一魄。姓张的恩人把他师傅的灵骨放置到你伤残处,补全头骨,护住脑髓。灵骨用一股佛家阳气替代你失去的一魄,那股阳气还不能完全融合进你的意识当中,必须想方设法让那股阳气和你的魂魄融为一体!”

    冯张氏从鸦儿手腕上摘下玉镯,说道:“这镯子乃泰山一位道长所赠,为道家宝物,内含阴柔之气。这镯子被我们冯家视为至宝,只留给长房长媳,已传下十六代,时日既久,咱们冯家先人的气息多留于双镯中。昨夜,你阳盛阴衰,这镯子为你补了一股阴气,替代失去的一魄!这股阴气有咱冯家历代掌家女眷的意念,血亲相连,已经融合进你的神识中。如今,要做的,就是融合那股佛家阳气!”

    冯张氏打开布包,取出红绿白三针,黑针小心收起。让高鸦儿躺平,取出白针刺在额头上方的天庭穴,红针扎在左太阳穴,绿针扎在右太阳穴。

    一股热流自鸦儿左太阳穴升起,涌向天庭穴。一股寒柔气自右太阳穴升起,亦涌向天庭穴。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天庭穴相遇,似有阻隔,无法交融相汇。两股气流愈积愈猛,天庭穴高高鼓起。

    高鸦儿头痛欲裂,举起双拳击打头部,呜哇痛呼,双腿乱蹬。

    冯张氏盘腿坐在旁边,手中多了一只灰白色的陶埙,捧在嘴边,轻轻吹动。埙声朴厚悠长,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独行在古城废墟中,夕阳的余晖下,正吟唱古今兴亡事。

    埙声好似池塘中的一波波涟漪,荡进高鸦儿耳中,高鸦儿闭眼,慢慢放松,头脑空洞,神情迷乱,懵懂中,无数光线时聚时离,所有的意识化入一间白屋当中。

    这间屋子宽敞无边,墙壁洁白,正中燃着一堆火,火苗时红时绿,时冷时热,十个小孩子分成两堆,坐在火堆边,竟然都酷似高鸦儿的模样,只是略微矮小。墙壁北面有一土龛,里面放置三盏油灯,灯火如豆,摇摇欲灭,灯油即将枯干。

    七个小鸦儿穿绿衣,聚拢在一起,其中一个极怪异,虽是孩童身子,却满头白发,一脸褶皱,这是玉镯送来的那股阴气化成的。人有七魄,分别为喜魄、怒魄、哀魄、惧魄、爱魄、恶魄、欲魄。判官抽走了其中的恶魄,镯中阴气已然顶替了恶魄位置。

    喜怒哀惧等魄围在新的恶魄周边,神情极为亲昵。喜魄和爱魄拽着新恶魄的衣襟,叽叽哈哈地逗笑,惧魄垂着头,不言不语。

    新恶魄指着怒魄说道:“是不是你欺负惧魄弟弟了!”

    怒魄辩解:“姥姥,我没有,他天生就胆小!”

    欲魄替怒魄打圆场,说道:“姥姥,不干怒魄的事,原来是那恶魄常欺负他,我们也害怕恶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姥姥,往后我们不受欺负了!”

    新恶魄搂住欲魄:“还是我的欲魄外孙嘴巧会说话,以后咱们的肉身主灵要寻媳妇,还得靠你!”

    说完,慈笑满面地从怀中掏出糖果分给其余六魄。还丢了几块给火堆对面的三个穿红衣的高鸦儿。其中两个接过糖果,毫不避讳地大口咀嚼,冲新恶魄喊:“谢谢姥姥!”这两个为高鸦儿的天魂和生魂。人有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生魂。

    天魂和地魂中间还有一个高鸦儿,也穿红衣,却剃着光头,盘腿坐地,低头闭目,合掌念经,孤僻内敛,不与群合。这个高鸦儿为佛家阳气化成,已然顶替被判官带走的地魂。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和其他二魂有些隔阂,对糖果不理不睬。天魂和生魂思念原来的地魄,对这个继任者很抗拒,白眼对之。

    再说冯张氏,见鸦儿的意识化入虚空之中。嘴唇撮起,急速吹响陶埙。埙声轻快欢悦,如百鸟绕树聚飞鸣叫,又若无数孩童在蓝天碧草间嬉闹玩耍。

    白屋内,新恶魄站起身,喊了声:“孩子们,起来,拉手跳舞了!”其余六魄欢声答应,与新恶魄手拉手,围者火堆边走边跳。天魂和生魂也兴高采烈地加入,只有新地魄低头不语。

    七魄和两魂欲围成一圆圈,但,这圆缺了一边,正在天魂和生魂之间的地魂位置。

    冯张氏的埙吹得越来越急,如奔腾雪水自高山涌下,横冲直泄,势不可挡。

    白屋内,新恶魄领着大家围者火堆边走边舞,神情越来越激昂,新地魄也起身跟着转,拘谨不安,不敢抬头。新恶魄冲天魂和生魂递了递眼色,天魂和地魂会意,一起把手伸向新地魄,热情邀请。新地魄犹豫片刻,抬起头,怯生生地生出双手。天魂拉住他的左手,生魂拉住他的右手,三魂七魄手拉手终于化成一个完整的圆。

    大家手拉手,绕着火堆齐唱:“一头蒜,十个瓣。十个念想,一颗心。碰碰头,拉拉手,欢欢喜喜一家人……”歌声真挚亲和,新地魄放开心胸,与大家牵手共歌舞,脸上汗水涔涔,畅快欢悦,隔阂渐去,与其他二魂七魄融为一体。

    中间那堆火,越烧越旺,火苗猛蹿一丈多高。

    新恶魄止住歌舞,走进北墙的油灯,从怀中掏出一小壶,为三盏油灯续上新油,嘴中念念有词:“上天见怜,鸦儿无辜受累,命在旦夕。冯家列祖,请为孩子续命!”油灯闪亮,爆出火花,“噗啦”脆响,光照一屋。

    草屋内,高鸦儿眼睛猛然睁开,光波明亮,翻身坐起。冯张氏紧紧搂住他,泪水涟涟。

    (写者杂记

    夜晚的小县城很热闹,街边无数的烧烤摊前吃客成群,喧哗吵闹。呛人的烟气伴随烤肉的香味,成为夏夜特有的味道。

    隐约间,还可以听见山羊被宰杀时悲怆的哭喊声。如今,都讲究吃生鲜羊肉,商贩在街道边直接宰杀羊只,现杀现卖。这场景有些吓人,特别是把羊内脏从腹腔中掏出来的那一刻。

    讨厌当街杀羊的行为,不过,我也没少吃烤羊肉。

    这几年,我参加的聚宴越来越少,开始寻找各种理由推脱。如今社会,风气虚华不实,造作势利,人情味越来越淡,酒越喝越没意思。如果牵扯不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呆在酒桌上成为一种煎熬,哪怕有满桌滋啦作响的烤羊肉串。

    安安静静地独处,或者陪家人逛逛街,也不是为一种洒脱。

    有人说,人多的地方就热闹。其实人再多,没有几个知心朋友,也是寂寞。就像银行的钱,堆得再多,你也不会感到幸福,因为,只有打到工资卡上的那几张才真正关心咱的吃喝。

    有个在乡镇担任头头的同学常来拽我去吃烤串喝扎啤,向我诉苦,饭宴太多,不胜其烦。

    这同学说:“这些年,我不容易。陪完领导陪下属,陪完男人陪女人,陪完有钱的再陪有权的,陪完孔子学院的,还要去陪开野鸡店的!凡是认识,都在酒桌上碰过杯。吃来喝去,没个清静时候!”言语中也有几分自得。我这个同学做事八面玲珑,最擅长从酒桌上拉关系。

    我很同情说道:“有一个人,你也认得,也算有权势,你就从没陪人家喝过酒!”

    同学发愣:“谁啊!”

    我说:“就是你自己!”

    同学发笑:“陪自己喝酒,怎个玩法?”

    我说:“夜深人静时,你拿出一面镜子,整几个小菜,开瓶酒,对着镜子喝。镜里一个他,镜外一个你,开喝!”

    同学赞同:“也对,这样就能陪自己喝酒,挺新颖,还不用劝酒!”

    我说:“镜子里外都是实心哥们,喝酒不耍心眼。你吃,他也吃,你唱,他也唱,你笑,他也笑,你哭,他也哭,你喝,他也喝,他要不喝,你就赶紧跑……”

    同学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我跑什么?”

    随机他醒悟:“他娘的闹鬼了!”

    我说:“就你这种喝酒应酬法,三教九流,良莠不分,早晚照镜子会照出鬼来!”

    同学沉默,又喝进不少酒。

    喝到夜半,周围的酒客都已经离去,灯火昏暗,老板娘一脸不耐烦地打哈欠。满地都是污秽的餐巾纸,被夜风吹得乱抖。

    同学被司机接走了,我也要骑自行车回家,醉醉醺醺,少不得挨骂。

    都说,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是在这世间,谁能自始至终维持住自己心性的忠贞?哭笑迎合,都是演员,无论贵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