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忽变,恢弘广阔的空间中,遍布的神山似是被击碎,和着遍地已无生机的灵兽,狼藉斑斑;三座苍穹而立的宫殿,本该古朴端华,却已是断壁残垣,浓烟滚滚,和着神人的残肢断臂,惨不忍睹。这片空间本该宁静祥和的画面,此时尽是一片巢焚原燎的景象。
画面一变,在一处悠远肃穆的深谷,一个巨大的“道”字镌刻在绝壁之上,透着苍茫玄奥的气息。一座亘古雄浑的祭台悬空在深谷里,九根巨大的墨黑的石柱带着分外苍凉的气息耸立在祭台周围,历经沧桑的石链自祭台而出伸上无边无际的混沌,致密的古老文字镌刻其上,透着世间最苍茫的气息。
祭台之上,一身银色长袍的女子站在那里,淡淡的星辰光晕笼罩周身,银色袍子的襟摆上绣着古朴静谧的花纹,长发无风自动,古朴的木簪随意地挽住长发,倾世的容颜让世间芳华尽失,眼眸中透着丝丝坚定和不舍,悲惨凄凉的天地里,她擎身而立,似是这世间最惨烈的劫难也难让她退却半分。
“非如此不可吗?三界虽已破碎,可只要他还在,便还可以再立界面,以全天地……”
身袭鲜红长袍的男子站在祭台之外,玉面朱唇,风流可人,面容上少了本该有的妖异笑容,他的声音虽显得分外清冷却也透着无限的悲凉。
“只要他在界面自可再立,天地亦可大全,可天地复生之后,他便会彻彻底底消散在世间。昔日为了不让他离开,我们帮他立下了界面,如今怎能舍弃于他?”
银袍女子的声音传来,尽是深深的眷恋和坚定。
“可立下界面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冲开天地意志晋位道祖的唯一办法。昔日若不是我们强自留下他,今日的劫难未必便会发生,他迟早会离开,你又何必执着不放?”
“我不愿!”祭台之上,有她低沉却又不顾一切坚定的声音。
“我不愿他化为虚无……玄吾,进位道祖必将以身供养界面、化为虚无,若是这般我宁愿他永远只是道君。”
她的衣襟无风却轻轻飘动了起来,远远看去,连她的身影也隐若浮萍,飘摇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
“三界倾覆、众生湮灭、道域崩塌之危,这些……只要他晋位道祖,一切便可恢复如初,你又何苦如斯?”
被唤为玄吾的男子突然站定在祭台外,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女子,如墨般深沉的瞳色里盛满了留恋不舍。
“可道域的安危却是在我的手里,我又如何能让他人承担?道祖的心血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我的手里付诸东流。”女子神态自然,淡淡地看了亘古雄浑的祭台一眼,微微一叹,缓缓朝着祭台中心走去。
“他把天地和道域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自是会选择化为虚无成全天地,即便如今我们将他困住、即便你化为了飞灰,可以他的心思,他还是会走到那一步。如此,你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只有我的星辰本源可以修复三界界面,他有了我的帮助,只需复生这世间的亿万生灵便好,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天地和道域毁灭。”
女子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无悲无喜,可又带着没有一丝犹豫的决绝。
“如果不是为了他,你……可会放弃你自己?”玄吾走近祭台,凝望着那厚重的身影,目光柔和,却混合着深深的悲哀和无可奈何。
银色长袍的女子没有回答,缓缓转过身来,倾尽世间芳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温润的眼眸里带着仿若能融化世间一切的温柔,她深深凝望着祭台外那个靠在石上,已然昏睡的玄白长袍男子,仿若要将那容颜深深地烙在脑海里。
千万年的光阴,忽然间,从心底一点一丝的慢慢翻腾起来,涌在心头。
“道域的千万年,我以为我爱上的只是心里的一个幻影。可如今想来,那怕只是一个幻影,我也愿让他永永远远的存在于我的心里。”
银色长袍女子缓缓伸手,似是想要去触摸那玄白长袍男子的脸,可又倏地一顿,她怔怔望着,咬住了唇,让目光千万不能模糊。
可是,是谁的心这般妄动,那沉默许久,在无数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温柔,此刻却突然如烈焰一般的炽热,在心口上燃烧!
唇边,忽然有一丝微微的苦涩,是淡淡的湿润。
伸出的手,缓缓地垂下了。
她转过身去,不愿再看那白袍男子,仿佛多看一眼,便会失去所有勇气一般。
清风,吹动她柔而美的青丝,拂过白皙的脸颊,柔弱单薄的身影却偏生透出一股子决绝沉然的意味来。
“三界倾覆、众生罹难、太古神邸陨落、道域已近崩塌之危,这些到底是我的一念之差,如今能弥补,你也该高兴才是。只是……道域一下失去两大本源支撑,以后就要劳烦你了!”
伴着这句话瞬间而起的是祭台周围冲天的红光,银色长袍的女子站在祭台中央,磅礴的力量夹着撼天动地的气息自祭台处缓缓向外蔓延,已然一片死寂的三界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竟是隐隐有些颤抖。
祭台中心的女子缓缓闭上眼,手里极快地结出古老复杂的手印,石链上那古老的文字飘荡在世间,神秘悠久的古老咒语声响彻天地。女子微微睁眼,回首看了看祭台下玄白长袍的青年,莞尔一笑,眼底带着最无奈的留恋和不舍。
那抹世间最美的身影终归是一缕缕消散了,化为灿烂的星辰之光,携带着祭台上的红光朝破碎的三界涌去。
星光所到之处,破碎的三界被修复,洪水归道、烈火熄灭、天地定位,三界大地恢复了久违的宁静,五彩的云霞和彩虹现于天际。
封印削弱,那个昏睡过去的白袍男子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眼睛倏地睁开,伸出手极快的向祭台掠去,但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到最后,玄白长袍男子只来得及看到那女子回首之际的最后一抹笑容。
“不要……”
白袍男子的嘶吼声缓缓消散在悠远肃穆的深谷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唯有那声音里带出得透彻入骨的寂冷悲伤之意毅散了出来。望着那一点一点消失的身影,男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跪倒在了祭台之上。
“这是她的选择!”鲜红长袍的男子瞬间出现在了那白色身影边,看着那已然消逝的银色身影,声音里无限悲凉。
“天地万物俱在,可你留给我的却是永生永世的孤独,太初……这生死绝望的滋味你让我尝了两世了!”
悲寂凄凉的声音传出来,身着鲜红长袍的男子愣了又愣,睁着一双美目看着那白衣男子,满眼的难以置信,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让我与天地同寿、比混沌亘古,可你走了,我所做下的一切还有何意义?”
低沉的悲愤声带着无穷的寂寥,白袍男子缓缓抬头,似是还想再看见那抹银色身影,可是那古老的祭台上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不曾有。
鲜红长袍的青年深深叹了口气,抬眼向那晦暗苍茫的虚空看去,眸中一片天道难测、造化弄人之意,低喃道:“若你知晓他的心意,还会这般选择吗?”
满目疮痍、已然破碎的三界缓缓完好如初,天地间唯留下玄白长袍的男子,孤寂地站在玄虚道域的云海之上,俯瞰三界。孤单落寞的玄白身影上尽是悲伤寂寥的气息,浓郁绝望的冰冷将整个玄虚道域笼罩,仿若是游离在世间的孤魂,找不到归宿。
漓星的身体不住得颤抖,指尖狠狠扎进了手心。恍惚间,她缓缓抬手,似是想要触及什么一般,泪珠不自觉的自她眼角缓缓滴落了下来。
她或是疼痛于仙主印的力量,亦或是疼痛于那抹孤单落寞的玄白身影,只是……她的手还未触及,所有的画面尽皆消失,一切又回归了安宁。
笼罩着漓星的屏障瞬间消散,仙主印自她体内而出,似是带着疑惑一般围着她飞了几圈,便又回到了星落玉璧。
而漓星似乎没有了什么支撑一般倒在了地上,只是眼角那还未风干的泪水,仿若证明着画面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真实。
南予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似是未曾想到仙主印又回到了星落玉璧里,转头向瑶光看去,但见他瞳中的紫色印记一闪而过,那空洞的眼神变得异常苍凉痛苦,似是带着千万年的悲伤孤寂。
南予的心头袭上一种诡异的感觉,面色凝重地盯着陷入失神的瑶光,眉头微皱,碰了碰瑶光的袖摆,轻唤道:“师弟……”
瑶光回过神,但眼里那抹苍凉孤寂已消失不见。
他看了看南予皱眉的样子,急忙转头向漓星看去,微一愣神,便快步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她即是妖族,仙界的仙主印又怎会进入她的丹田?现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南予压下眼底的那抹疑惑,走上前去抓起漓星的手似是在感应着什么一般,而后又轻轻放下,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看向瑶光,“仙主印已经回到星落玉璧了……”
看着瑶光那一脸讶异的模样,南予的眼底划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可是师弟为何会因为这只小妖失神,他和漓星、和仙主印难不成还有什么联系?
压下脸上微不可见的疑惑之色,南予继续道:“仙主印只对仙界中人有反应,她如今是妖族,想来或是前世为仙吧。只是……若无千世仙资便无法让仙主印主动入体的,难道她曾为仙千世?”
南予越想越觉得惊讶,毕竟自仙界诞生以来,只有伯颜上神能使仙主印自动入体,而据伯颜古神所说只有拥有千世仙资的仙人才可以做到,这漓星……
见瑶光垂首看着漓星,南予忙不迭地问道:“你可知晓她的来历?”
“几天前我在人间丘罗山遇到魔族,因缘际会之下遇上了她。这几日来她虽一直跟在我身后,但我也未曾细问她的来历,只是……她修为虽弱,可一身却是妖气纵横,前世若是为仙,当不会有如此浓郁的妖气才是。”
“可仙主印……”南予眉头紧蹙,垂眸沉思了片刻,才继续道:“想来此事也只有伯颜古神才知晓其中缘由了。”
“那她现在这般……”
若是细听,瑶光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急切,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不过相识数日的漓星竟让他空灵淡然的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不必担心,想来她是因为以妖身承受仙力遭到了反噬,当不会有大碍,休息一段时间便也无碍了。”
瑶光抱着昏睡的漓星被南予带到了偏殿里,见瑶光很是细心的将漓星放在了云床,南予忽然发现他的师弟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看着动作小心翼翼的瑶光,南予似是想到了什么,目露疑惑地道:“你方才说在人间丘罗山发现了魔族的身影?”
瑶光转过身来,点头道:“他们在寻找噬魂剑。”
“什么?”南予诧异道:“那魔族可曾寻到?”
“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魔族的踪迹,恐怕噬魂剑已然落入魔族之手。”
南予闻言心下松了口气,只是面色仍是有些沉重,“如此便好,昔年妖魔二族攻入仙界也是借了灭神剑的威力,若不是父皇……灭神剑虽已碎为三份,可若是在妖魔二族手中重组,三界这一千多年的平静只怕就不复存在了!”
“噬魂剑已然出世,想必转魄刃和奈何珠也快要出现了,此次魔族寻找噬魂剑恐怕也是为了重铸灭神剑,魔族困居九幽将近两千年,只怕是在九幽待不住了。”
“灭神剑既能破开空间,若魔族当真自九幽而出,以灭神剑之威,只怕三界危矣!”南予蹙着眉头,墨色的眸子里忧虑重重,“噬魂剑虽已在你手,可灭神剑委实太过诡异,且我等尚不知转魄刃与奈何珠的威势,倘若被魔族得到此二物,却不知又会是那般情形。”
瑶光的眼底划过一抹凝重,垂眸沉思了片刻,方才道:“三界的平衡决不能被灭神剑打破,过几日我便再下仙界,寻找转魄刃与奈何珠,希望能在魔族之前将之寻到。”
“也好,以你如今的修为,除了这世间仅有的三位古神之外已少有敌手,由你寻找转魄刃和奈何珠最好不过,而且岚雨、岚风和净虚三位仙君自仙魔之战后便一直留在人间,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南予微微瞟了一眼云床上的漓星,压低了声音又道,“你下界之后,要时刻注意妖族的动静。”
“妖族数万年来一直积弱,不过十多位妖君而已,又何必……”瑶光心头一动,许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道:“难道妖族有所隐藏?”
“此中关节,我也无法推测出来,不过三族诞生已近九万年,即便妖族化形艰难,族中高手也不该如此稀少才是,昔年仙魔之战,妖族抽身而退,或是为了保存实力也未可知。”
瑶光听得了这话,不免蹙起了眉头,“若当真如此,只怕妖皇才是怀有巨大心思了。”
“汤桀这些年一直闭关,看似丝毫不理会妖族之事,暗中却指不定在做些什么。”
瑶光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既如此,过几日我便去妖界走一趟。”
“人间乃三界根本,即便是妖魔二族亦不敢拿凡界的空间开玩笑,但人间无数生灵的安危于他们而言却并无甚重要。”南予面色甚是凝重,便连语调也变得更认真了,“只是仙界经历仙魔之战后已无力护下人间众生,若大战再起,人间便是首当其冲之地,是以无论如何也不可再让妖魔二族屠戮人间。”
瑶光点头默认了下来,于妖魔二族,仙界只需应对便好,只是漓星……
瞧见瑶光的视线落在漓星身上,他眼里那抹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倒让南予觉得甚是讶异,南予抬手拍了拍瑶光的肩膀,温声道:“她没什么大碍,你先去休息吧。”
说完便向门口走去,朗声向外唤道:“榛名……”
一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出现在门口,对着南予响起了清脆的声音,“陛下,您有事要吩咐吗?”
“榛名,带这位仙君到天薇园休息。”
“天薇园?”榛名低声嘟囔了一句,朝着瑶光看了看,神情里有些许不明所以:“陛下,天薇园不是一直给瑶光上仙留着的吗?”
“榛名,这才过了一千多年你就不识得我了?”
小童倏地一愣,一双大眼落在瑶光身上,黑滚滚的眼珠子转溜着,可忽地眼珠子便瞪了起来,嘴微张,神情呆愣,抬起手指着瑶光道:“你……你是瑶光上仙?”
回过神来后又觉得甚为不敬,忙不迭地放下了手,乌黑的眼珠晶亮晶亮的,带着笑眯眯的怀念 。
“瑶光上仙,您终于回来了,这些年陛下每日都让我打扫天薇园,说瑶光上仙肯定会回来,我还以为陛下是骗我的。”榛名说完这话,转过头调皮的向南予吐了吐舌头。
见榛名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又看了看满头黑线的南予,瑶光轻笑道:“榛名,过了这么多年,你们家陛下的性情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南予看了看榛名那一脸呆傻的模样,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要什么变化?我就觉得如今这样很好,榛名,你说是不是?”
榛名“嘿嘿”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念道:“陛下没什么架子,对我们这些小童又是极好,可不能有什么变化。”
南予神情一正,凝神道:“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伯颜古神,今日发生的事恐怕也只有他才能给我们答案。”
“也好。”瑶光点了点头,转过身走近云床抱起了漓星,看着小童温和地道:“榛名,我们走吧。”
说完便向天薇园走去,身后的榛名嘴咧着,一副乐呵呵的模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