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忙出来故意走到厨院去望望奶娘早锁了厨院的门出去耍子一架竹梯就靠在墙边忙搬到院里来靠墙。
王慕菲脱了长衫先丢下捏着一把冷汗下来心里却突然想到:那梅小姐后宅封了园门又如何?我自有竹梯。他下来先不去西院看爹娘把竹梯搬到后园靠梅家界墙一株大树上爬上去张望。
果然那梅小姐在后园耍子。除她之外还有十来个美貌待女散落在周围。因着天气渐热家常都脱了比甲仅着纱衫纱裙隐约能看见里头或红或绿的小衣极是香艳。王慕菲见了这样一副春闺图赞叹道:“不晓得谁家恁有福气娶了梅小姐去还得这许多美人做赔嫁。官家小姐见识都是不凡听说不必夫婿说自家就把使女梳洗好了推到书房与夫婿做妾极是贤惠。”
小桃红在下边等的心焦拉他道:“姑爷西院里还在吵闹呢。”
王慕菲道:“无妨我娘哪一日不叫爹爹打几回?爹爹手下自有分寸。”
小桃红听得隔墙莺声笑语不忿他偷看道:“是老夫人合老太爷撕打呢。已是打了这一会你听。”王慕菲也自听见吵嚷忙爬下来道:“怪哉我娘叫我爹教训了一辈子怎么到老番了脾气?”忙跑回西院。
王老夫人积怨倒像是有几百年的样子一朝举起拳头正应着那句话:能挨打的才会使拳。夫人苦练几十年金刚罩的功夫。王老老太爷纵然是拳拳到肉也不过替她搔痒痒罢了。王老太爷却不曾炼过外门横练吃不得痛叫王老夫人十数拳打得全身上下二百七十二块骨头无一处不痛。只是大丈夫输阵不能输人纵是战死也不能告饶。所以两个相持不下。
王慕菲闯进来正看见老娘坐在老爹身上一边喘气一边挥拳老爹横睡在地下使手指头扣老娘腰眼。喉咙里嘶嘶作响看见儿子来就合那天兵天将下凡一般用力喊道:“我的儿爹爹吃你娘打死呢。”
王老夫人挥拳道:“老娘吃你爹爹打了一辈子到如今才晓得原来他打不过我!死老头快与我二两银子买燕窝吃!”
王慕菲做好做歹拉开老娘扶着爹爹到房里去。老人家吃这等拳打脚踢地羞辱哭的各泪一人般拉着儿子的手泣道:“这是为何呀。你娘老实了几十年合滴珠这样地泼妇才合住半年。就变成这般。”
王慕菲看那个刘八嫂进来。冲老子使了个眼色轻声道:“爹爹。你要吃茶否?”瞪刘八嫂一眼唤她去倒茶。
王老夫人拍着衣裳上的灰笑嘻嘻走进来道:“我地儿照常你爹这门打我你都当没看见如今老娘打他几拳你怎么合天塌了似的?”冲王老太爷要箱子的钥匙。
王老太爷因儿子在边上硬气道:“休想。”
王老夫人一个巴掌甩过去把坐着的老太爷又抽睡倒笑道:“与你脸面不要非要吃我巴掌你不给我不会自家翻。”自翻出一把钥匙开了箱翻出一包银子来尽数揣在怀里拉着站在一边愣了许久的小桃红道:“走咱们街上耍去中饭自到酒楼吃去!”
小桃红想到刘八嫂瞧见她合姑爷一道进来若是小姐来家她必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先把老夫人哄她忙笑着应了一声随她去了。王慕菲合老太爷相对无言突然想到滴珠不在家正好去搜箱笼忙道:“爹爹你安心歇歇罢儿子还要回去读书。”看刘八嫂合她那个傻儿子都不在院子里到耳房搬了一张竹梯照上回旧路就从老太爷后墙爬上墙头又把竹梯抽到另一边下来神不知鬼不觉赚下一张梯子日后要偷看隔壁易如反掌。他扛着梯到自家卧房里随手把梯子架在墙上一猫腰就钻进卧房然三间正房子四间耳房都翻遍了都寻不出钥匙来只有他那十几只箱子地衣裳还不曾与他上锁。王慕莫存着万一之想去打开一只里头俱是真真替他做的细毛皮衣。再翻一只是大毛衣裳。每只箱子四角都放着小包驱虫的药香。王慕菲抱出一件来伸手进皮袄的暗袋去摸居然摸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宝蓝绸面荷包来绣着百年好和的花样儿四角还绣着吉祥如意纹正是真真的手泽。王慕菲捧在手里想到当初才中举的时候尚家送了许多衣裳来他还合真真抱怨:“如今虽有有钱了想你亲手做双鞋却不能了。”真真手里正绣着这只荷包笑眯眯回说:“我与你多做几个荷包配衣裳穿呀。”
这个荷包甸甸的还握在手里真真不肯合他过好日子早弃他去投水。王慕菲还是想不通她无名无份跟着自己许多年偏把那张婚书看得比数年地情份还要重。他越想越是烦燥用力把荷包丢出去只听得“扑”一声正撞到一只箱子角那箱角却是活动的吃他大力撞过就脱下来咣浪浪丢出一块银子来。王慕菲忙把银了拾起箱角照旧拧上。又把那三只角也试拧一回只有一只角是活动的里头也有银子。这却是旧俗所谓压箱银了这尚家地压箱银藏的甚是巧妙。
王慕菲每只箱子都试过也有金也有银拢了拢一共也有二百来两银子。这却是他翻身地本钱了他寻了只旧包袱包起又去翻那只荷包里头也有两锭金裸子并二三两碎银子——王慕菲地性子是有多少花多少所以真真备了许多小荷包藏在衣里。防他出门无钱使。王慕菲翻了许久又翻出十来只这样的地荷包出来。把银子都倒出来使那旧包袱一总包起。就藏在耳房上头房梁处还捡了两块砖挡住。自问万无一失方才把箱子照原样放好使衣裳下摆兜着这十来个荷包却是无处藏。姚滴珠素来眼尖荷包这种贴身东西若是叫她瞧见。必不得讨好。王慕菲不肯睹物思人——想到真真宁肯死也不肯做他的妾他举人地心肝儿就好似在油锅里煎过一般。所幸这十来个荷包收藏的极好还合新的一般正好拿到那卖荷包地铺子里卖了。
王慕菲换了件旧衣取了块帕子包起这十几只荷包满怀着对真真弃他的恨意出来。姚家地奶妈拎着一大篮菜进来看见姑爷不好好在楼上读书反倒要出去逛上前拦道:“姑爷。你不读书只想着耍哪里能考取功名?”
王慕菲怒道:“老太婆。你想明白些我不中还罢了。若是得中进士。转眼就是官就是你家小姐也要让我三分。你这样的立是就叫差役使大板子打死!”
奶妈想到小姐一心张罗要姑爷做爷若是姑爷做了官小姐合他是夫妻也话讲她这样的实是泥菩萨过江小命不保。忙改口笑道:“原是老妇人糊涂姑爷自去。中午可回来吃饭?”
王慕菲哼了一声不理她出来。一路心里甚是畅快如今手里银子也有又收伏了滴珠的两员大将就合那戏文里唱的一般甚是得意。
他哼着小曲儿进城到最繁华地闾门寻了个卖香包荷包的铺子妆不得志的穷书生说话道:“学生的娘子绣了几只荷包敢问贵铺收不收?”
那掌柜的正有大生意要忙不肯理他道:“小铺自有绣坊不收人家的零碎活计客人你去小巷里寻小铺问问或者有收的。”
买货的客人本是嫌他这里的荷包不大好听见有人要卖忙道:“那秀才你过来与我瞧瞧。”
王慕菲在街巷里混过几日晓得行情笑道:“掌柜地不收学生自去别家罢。”
那人扯住他道:“与我瞧瞧休怕这个胖子我看中了自把钱与你。”
那掌柜的心里虽恼面上还要妆出大方笑道:“客人与他瞧瞧也罢。就是这位老爷不要我自收下也使得。”
王慕菲方解开小包袱抖出十来个各色荷包。掌柜的合那买荷包地都是识货之人各取了一个细细赏玩都赞叹不已。客人出到四两一个拢共六十两尽数买去。王慕菲就使旧包袱装了六个大元宝谢过掌柜的要走。那掌柜地拉住他道:“客人这荷包实是做地好若是还有尽管拿来我这里来我照三两五钱一个收购。”
王慕菲摇头道:“这是我浑家所做如今我浑家已逝新娶的房下却不会呢。”
那个买荷包地听说叹息道:“原来这样照理说这几个荷包你当留做念想只是我原等着急用也罢。还一个与你。”随手挑出一个丢把王慕菲勿勿出门去了。
王慕菲握着这个荷包也自感慨:这个人好大方几两银子说丢就丢了。那掌柜的以为他思念亡妻推他道:“年轻人已是再娶娘子还是把心思放在活人身上罢这个荷包小心收好。”好心送他出去回来还感叹不已:果然是佳人命薄绣活做的这样好法必是个慧秀的妇人若是还活着揽到自家绣坊来却不是一棵摇钱树?
王慕菲因这荷包人都说好又甚是值钱就拴在袖内这六十两银子万无带回去的理不如换对金镯子套在脚上。横竖滴珠合清风明月又不替他洗脚不会晓得。就转到一个金铺子去五十六两银子换了七两重的一副金镯子还有四两碎银丢在荷包里寻了个茶室要碗茶吃歇脚。
此处离滴珠买的酒店甚近坐在窗边就能看见去打酒的人不少。王慕菲摸摸脸长叹一声若是当时只纳她为妾她为着固宠必是服服帖帖。又可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真真就是与她婚书也罢了自在家里当家想必他如今的日子也合神仙般。不叫为着这区区几十两银子在太太阳底下跑半日连自家铺子都不敢进去。果然妇人并无一个好东西。
他正在那里腹诽。突然见一队拿着水火棍的衙役冲到自家铺子里去驱赶客人砸碎酒坛。
王慕菲忙冲出去喝止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胡作非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一个满面油光肚子圆的合油篓一般地老衙役看见砸出正主儿来了笑道:“你是那姚氏的夫婿?你娘子将了一箱假银子去钱铺已是吃钱铺的老板出了想来你也逃不脱干系与我去府衙罢。”
王慕菲心惊滴珠早上抬走地是醉娘还来的八百两。那醉娘原就不是个好东西必是旧恨不曾消故意抬假银子来害他地。不想却叫滴珠**缸。王慕非想到滴珠使那大枷枷起心中自是快意然毕竟是他王举人的娘子。不好这样出来丢脸忙道:“我是原是松江府的举人。寓居在此的。你们锁不得我。”
那衙役听说是举人就是他不济事。也有同年老师门下却也有些胆怯说话就客气了许多喝止了手下。因王举人不济事还替他安排关门吩咐伙计扫地收拾。又替他主张道:“其实不是大事只是那钱铺深恨尊夫人坏他生意所以一边主张经官举人老爷你若有银子打**些县尊极是个好话的。若是闹到府尊处还有许多为难处呢。”
王慕菲皱眉道:“我娘子在何处?”
那人摸着油光光地胡子笑道:“尊夫人由县尊夫人伴在后衙呢。”王慕菲听说是后衙觉得吴县知县甚会行事合衙役到了县里那知县已是自夫人处晓得他是举人也不叫升堂请到偏厅坐着。
奉茶毕王慕菲就道:“这银子原是人家还来的贱内原不晓得。”
知县道:“尊夫人也是这般说咱们斯文一脉不消说得只是此事已是出了若得窝伴住出的人或许还可设法。”
王慕菲哪里晓得人家做官的说这个话就是叫他请出孔方兄来攀交情极老实道:“我只把这银子取回去就是。”
那县尊因他说话还不如那姚氏不在行银子又是他娘子拿去钱铺酒坊也是他娘子张罗猜他是个不治生产的书呆子就歇了合他说话的想头请他去一间厢房合姚氏说话。
滴珠哭肿了眼睛左右清风明月陪着。王慕菲看见有两个使女陪着就放下心来柔声道:“娘子你可曾吃亏。”
姚滴珠伸出光秃秃的手来道:“你看尽数拿去打**了这回号那个醉娘陷害必要把她供出来。”
王慕菲惊道:“前事你也知晓若是把她拉扯出来我的举人没的做呢。方才知县甚是敬我说只要那钱铺子地人领回出的呈子此事就可了结。我去找那开钱铺子的说去。”
滴珠心里约略明白知县示好是想要钱只是她藏地那些私房必不能经王慕菲的手想到小雷喝道:“且住咱们已是穷了。你原在这些事上不在行我家小雷兄弟现在那梅家盘桓你去寻他来见我一面儿自有我娘家出头打**却不是省事?”
王慕菲一股邪火自小腹升起烧到头**又烧回去直至脚后跟——悄无声息地散了笑道:“娘子说地是我就去寻他。”出来辞知县。知县早在隔壁放了人偷听晓得他回娘家去搬出银子的人来自是乐从笑呵呵送他到门口。
王慕菲因差役对他都极是客气觉得甚有面子就不肯走回家去走过一个街口雇了**轿子到梅家。
梅宅管家见是隔壁地王举人要寻小雷少爷忙进去禀报。小雷合真真原是在小厅里下棋听说王举人来寻。真真就先道:“他原合你有亲有事寻你还当让进来奉茶才是我暂避罢。”
小雷猜是王慕菲是吃了滴珠的亏来哭诉笑道:“真真姐你原当避的不过听听他寻我做些什么也甚有趣。借你们的正厅前的西厢用一用你在里间我在外间等着好不好?”
拉着真真到西厢把她合几个使女都推进去又把屏风移到门前挡严实了方叫人请那王举人来。
王举人初进门就觉得这梅家收拾的极是好。天井里十数只假山盆景磊在架子上正厅却是门窗俱开可见厅后也是荷花池此时新荷俱似铜钱大小池中一群锦鲤嬉戏时闻哗哗水声。厅上两边都是博古架摆着的东西光彩夺目的也有黯淡无光的也都看上去都是极值钱的。两个才留头的小厮请客人到西厢去王慕菲不及细看移步西厢。
西厢虽然靠天井一边门窗都是掩着然里头极是亮堂里墙上的窗户大开。最出奇的是两间隔断使的是只极大的玻璃鱼缸里头数十尾各色大小金鱼鱼鳞映着日头一闪一闪的。小雷穿着件麻袍子连腰都不曾系靠在一张长椅上笑道:“姐夫来了可是有事?”
王慕菲心头一阵恼火这厮合梅小姐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把梅宅当马宅了。当下忍着气把滴珠抬了银子送去钱铺被出请他去寻岳家来助一事说知。
小雷笑道:“我自姓马你自姓王叫我助你可有什么好处?”
王慕菲心道:你合滴珠有奸情还这般拿班做乔叫我低声下气求你可恶等我把梅小姐哄到手也依样还你**绿帽!因笑道:“咱们原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小雷摇头道:“我这里走不开你自使人去松江罢。”
王慕菲极想使性子走人然滴珠不肯把藏的银子拿出来打**只得好声好气合小雷说:“你姐姐现扣在吴县县衙若是真上公堂我王家的脸固然是要不得姚家又哪里有脸出来做生意?”
小雷笑道:“那是姚家事合我姓马的不相干。我要什么尊宠却是晓得你去问明白了再来。”挥手叫送客。
架上一只雪白的鹦鹉扇翅叫道:“送客送客!”
王慕菲唬了一跳扯着小雷的袖子道:“你想要什么都由你与我先去见你姐姐罢。”
小雷只是摇头突然听得翠墨几声咳嗽小雷猜必是真真有什么话要说忙站起来道:“姐夫你先回家换了衣裳并取些银子好打**使用我换了衣裳陪你去就是。”送他出去。
真真早自门后出来要回内宅去。
小雷追上去道:“真真姐……”
真真扭头笑道:“此事合我无干我不管的。休要问我。”
小雷笑道:“我明白的只是我还要管的不然姑姑在姑夫跟前为难。”
真真微微**头回到房里叹息:醉娘原来你当初说的都是真话却是我错信了王慕菲不曾想你这般有志气隔了许多年还能寻到他出气。在房里转了一会出来唤林四管家:“你去打听隔壁王举人官司如何。”
林管家心领神会到小雷的院里小雷还在更衣见他进来笑道:“林四叔有事?”
林管家道:“小姐她想晓得是为何呢小的请随公子同去?”
小雷依了他想了想又道:“尚大哥叫我在家不要出门我又不曾合官儿打过交道。我们先到尚家庄去问他讨主意去。”这章六千多有欠昨天的几百有还笑脸的债两千。幸福呀只有三千的债要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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