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大嫂是财税司司长的女儿,你大哥大嫂的这门亲事是二夫人相中的,胡大帅并未反对是么?”乔霏托腮笑吟吟地问道。
“扯到她身上做什么?”胡杰十分不解,他的大嫂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人,说话尖酸刻薄,对于大哥一家人他素来不喜。
“二夫人看中的是她家底深厚,可是方小姐的家世不逊于她,更兼方老还是胡大帅的至交,两个儿媳妇谁更胜一筹不已经很明白了么?你们兄弟几个的婚事一向都是由二夫人做主,胡大帅点头的吧,能让胡大帅亲自做主的,除了你还有谁?那么两个儿子在胡大帅心中的地位孰高孰低不也清清楚楚了么?你总是抱怨不知道什么是好时机,这不就是好时机?”乔霏笑道。
“你的意思是……”胡杰瞠目,恍惚记起父亲对他说的话,当时他不以为然,如今却觉得句句都颇有深意。
“好时机就在你的眼前,看你是好好把握还是把它推出去了。”乔霏挟起一块豌豆黄,斯斯文文地吃着。
胡杰早已没有了心思,望着桌上精致的吃食心不在焉,父亲当初的话犹在耳边。
“你今后想在外边找多少女人我不管,你的原配正室非我做主不可……”
大哥胡林的婚事可不是胡元祥亲自做主的,胡元祥作为一个传统的男人,内宅的事儿大都掌于二夫人之手,唯有在胡杰的婚事上他态度强硬。
胡杰似懂非懂地悟出了一点门道,他虽在军中的声望颇高,可是二夫人经营多年,那些长辈元老们个个得卖她几分面子,而方景升不但财力雄厚,人脉也极广,深受胡元祥的尊重,在元老们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又了这样的岳家撑腰,恐怕就不会有人欺他根基浅薄了,胡元祥怕是已经属意要他接替了。
想到激动处,胡杰的呼吸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乔霏淡淡一笑,江山美人就看他怎么取舍了,虽然嘴上说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在权力的诱惑面前,却是没几个人能坚持住的。
胡杰自然是动心了,胡元祥明确许了他可以在外头再找女人,这年头男人娶几房姨太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就当家里摆了块木头好了,这么一想,这桩婚事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胡家正忙着办喜事的时候,沪上战争终于打响了。
这一支**军以军校教官和学生为骨干,吸纳了一些进步的小军阀,向盘踞在上海花天酒地的张志炎起了进攻。
戴国瑛很有自己的一套治军手段,身为军校校长,他向来注意在学生中树立自己的权威,成日向学生们强调**的人生观、军人的忠诚和武德,要他们意志坚定地跟着他去成就事业和理想,并强调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死是军人的本分。
戴国瑛时刻向学生们灌输这些信条,使得许多年轻的学生从那时起就养成了对他绝对服从的意识。他恩威并施,对这些学生也竭力拉拢,每周都抽空找学生面谈,尤其是沈绍隽这个甫一入学就极引他注意的优秀学生,或如师长般的循循善诱,或如长者般嘘寒问暖,即使公务繁忙也不间断,这便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即使是对政治漠不关心的沈绍隽也被戴国瑛所折服,生成了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立志为他效劳,这正是戴国瑛殚精竭虑积累自己的军事班底,感召人心的高明之处。
沈绍隽早年所受的是传统的儒家教育,自幼喜好读史,大学学的也是历史专业,虽是个**者,但儒家的1un理对他的影响至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君臣之道、士为知己者死、杀身成仁这套儒家1un理与戴国瑛的说教十分合拍,再加上戴国瑛正值壮年,是个枪林弹雨里过来的职业军人,一身戎装总是一丝不苟,显得精神矍铄,精明强干,那沉着严肃的标准军人样子看上去和沈绍隽之前所见的那些懒散恶劣的兵痞完全不同,让他很为他的威仪折服,自此对戴国瑛崇敬有加,成了他忠心耿耿的坚定拥护者。
而沈绍隽今后的带兵模式与严肃认真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受教于戴国瑛。
在戴国瑛军人不怕死的精神感召下,军校校军于黎明拂晓起了进攻,仅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由十名军官和百名士兵组成的敢死队就攻进了城内。
正醉卧温柔乡中的张志炎仓皇地从女人身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在亲兵的护送下奔逃,麾下宝山陈招率部增援,被校军与联军击溃,并乘胜追击,一举攻占宝山。
**军分为三部分别向南、北、西三个方向扩张战果,张志炎部的高级将领见大势已去,遂脱离部队,从海路逃跑。
而在追击张志炎的战斗中,被分配在军校教导第一团第一营第三连任中尉排长的沈绍隽,手持机枪悍勇深入敌中,竟然在纷乱中打中了张志炎的膝盖,直接导致了他被**军生擒,成为了军官生中的典范。
虽说第一期训练出来的军官生十有要被直送上前线战场,可是沈绍隽作为戴国瑛最看重的门生,以他的学历完全可以去做政工干部,这些在政治部门中耍笔杆子的干部们足不出户,却常常能获得坐火箭般的破格提拔,很快就能飞上高枝挂上指导员、主任的高阶头衔,而在战场上拼杀的小排长们,出生入死却不容易得到如此迅的蹿升。
对于沈绍隽,戴国瑛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出于惜才爱才的考虑,他并不希望沈绍隽上前线,对他来说,沈绍隽是凤毛麟角的宝贝,到战场当个小排长,可是随时会有生命之虞的,这些军校生对戴国瑛来说固然个个都是极宝贵的财富,但是像沈绍隽这样优秀的学生毕竟还是少数,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谁都难以预料会生什么意外。
但是沈绍隽的决心很坚决,既然当初决意投笔从戎,继续耍笔杆子显然有违他的初衷,而且搞政治得善于鼓动宣传,这不是他的强项,更不是他的兴趣,他情愿下战斗部队,真刀真枪打仗更显英雄本色。
这个嗜读古书典籍的文弱书生,骨子里却透着尚武好斗的古风,他更向往做一名金戈铁马纵横疆场的武士,在战场中浴火重生,完成一个真正军人的涅槃。
在他人生中的第一战中,他一战成名,因功升机枪连上尉连长,这位书生军官成为**军里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
张志炎被打败后,**军士气大振,一方面继续加强军校的教育,另一方面乘胜追击,剿灭了江浙一带的几个小军阀,稳固了在上海的地盘。
就在**军情势一片大好的时刻,噩耗传来,卢林病危,乔霏立刻放下一切,和两个哥哥星夜赶回上海。
待赶至卢公馆时,整座大宅里都笼罩着悲伤而压抑的气氛。
“贝贝,你总算回来了。”乔星诃坐在楼下的客厅中,眼眶里含着泪水,“快上去看看你大姑父吧。”
乔霏上楼,乔月诃正坐在外间,默默垂泪,里间有几个医生模样的人站在卢林的床前,病床上的卢林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脸色不止是蜡黄,甚至是有些青了。
“他刚刚睡去,你过会儿再来看他吧。”乔月诃在她身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乔霏一言不地转身拥住乔月诃的肩膀,只觉得乔月诃的身形越瘦削,她心中也不禁一恸。
“贝贝,怎么办?往后我该怎么办?”乔月诃伏在她肩上泪流不止,一边还用手绢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出的声音吵醒了卢林。
“姑姑,不要担心……”乔霏刚说了一句,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任谁都能看出卢林已经时日无多了,再多的言语都只是虚弱的欺骗。
无论乔月诃如何外柔内刚,心性坚韧,在即将失去丈夫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悲痛欲绝的普通妇人,对她来说,卢林是她的信仰,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
现在的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开始崩塌,却无力阻止。
“夫人,卢先生醒了。”医生从里间出来,低声说道。
乔月诃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生怕让卢林现自己的悲伤。
“贝贝,你和我进去吧,他这几日总是念叨着你,对我说等你一回来就带你去见他。”乔月诃握了握乔霏的手。
“先生,贝贝回来了。”乔月诃低头在卢林耳边小声说道。
只见卢林的手指动了动,似是用尽了全力朝乔霏招了招手,声音虚弱得让人想要流泪,“贝贝,到姑父这里来。”
乔霏上前两步,半跪在卢林床前的地上,伸手握住卢林那枯瘦如骷髅的手,“姑父,我在这儿。”
“贝贝,你很好,”卢林的精神似乎好多了,睁开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乔霏,“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月诃,你去把严亚湾叫来。”
乔月诃点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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