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唐石回过神,椅子上又突然冒出一个人,唐石看到对方出现有短暂的失神,随后又有些释然。
“是你?”唐石突兀的问道。
在他对面的男人长着和唐石一模一样的面孔,甚至连衣着都一模一样,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是我。”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唐石心中忽然放松了下来,他不知道这算是对宿命低头的破罐子破摔,还是对于一切即将终结的释然。
它依旧笑着说道:“其实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只是一直没有见面而已。”
“什么?”
唐石一怔,他很惊讶。但很快他就联想到,从自己和葫芦的第一次见面算起,他们还真是老相识了。
想到葫芦,唐石问道:“葫芦呢?被你收回去了吗?”
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你还是没明白,我就是葫芦,葫芦就是我。”
语气平淡就好像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落到唐石耳中无异于平地惊雷,“你就是葫芦?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它问道。
唐石说道:“如果你就是葫芦,你上一次怎么可能被四号他们屏蔽?你又怎么会放任他们?”
它明色毫无波动的说道:“他们又没有影响我的计划,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干涉呢?毕竟……他们只是一群蝼蚁罢了。”
唐石很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什么。在它眼中,那群人甚至包括自己,有一个算一个都应该算是蝼蚁吧。对于自己**裸的蔑视,在它看来确实陈述事实,这不得不说实在可悲。
唐石自嘲的笑着说道:“蝼蚁,还好不是细菌。”顿了顿,他问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它漠然地说道:“在你的理解中,他们死了。在我的理解中,只是让他们回复了一切初始的样子。”
果然,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蝼蚁它是毫不留情的,换而言之现在留下自己,那就意味着自己是还有利用价值。一个有利用价值的蝼蚁,唐石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悲哀。
“你为什么留下我?”从青蛇世界遇见四号开始,唐石就成了一切风暴的中心,无论那群前任,还是它,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盘算,唯独唐石是当局者迷。在它没出现之前,唐石想知道前任们找到自己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可是现在那群前任都不见了,计划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反而当它出现之后,唐石发现了可以印证的可能性,于是他想知道自己在这一场风波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葫芦就是它,它就是葫芦。这件事那群前任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们将唐石邀请来这个安全屋,是脑子进水了吗?如果不知道,那就意味着它从未在前任面前暴露过葫芦的真实面目,那群人从头到尾都以为葫芦只是它的工具罢了。
两种可能性相比,唐石更倾向于第二种。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它为什么唯独在自己面前暴露了葫芦的真实面目?是不是算准了自己活不了了吗?
唐石心乱如麻,脑海中无数的可能性都无法有效的判断,一切只有等待它的解答。可惜,它却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他们说我诞生的时候没有意识,实际上这是错误的。我自诞生之日起一直都有意识。”
唐石一愣这家伙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什么呢?“什么意思?”
它自顾自的说道:“还记得被你收容的世界意志吗?实际上我就算是世界意志,只不过我自诞生之时起就清晰的了解了关于宇宙的一切。”
“你所说的一切包括宇宙的破灭?”唐石问道。
它点点头,说道:“当然。我自诞生之日起就知道了宇宙的宿命,知道了我的命运。刚开始我为了逃避我的命运,我连续将未成长的宇宙破灭,可是每一次破灭之后,宇宙都会重置。时间久了,我也认命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纪元,偶然的一次发现令我找到了奇点,从此我开始了奇点世界的部署,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制造了葫芦。”
“刚开始的时候,整个宇宙每个人都拥有葫芦,但是他们反馈的奇点属性就好像气泡一戳就破,根本无法保存。后来我找到了地球,找到了你们。在你们身上,奇点属性发生了变化,你们可以令奇点完整的保存下来。于是,我改变了策略。”
“他们说宇宙每一次新的纪元都是一整‘年’,这也是错的。实际上在发现你们之后,每一次新纪元的开始都是从你们被选中的那一刻展开。”
“这不可能!”唐石反驳道:“宇宙扩张需要时间,况且在被选中之前,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自己的记忆。”
它笑着说道:“你是这么认为的?让我来告诉你吧,宇宙扩张确实需要时间,但那是正常状态。在非常态下,我即宇宙,我可以控制宇宙膨胀。打个比方,就好像游戏编程,我可以将所有的代码都建设完全之后再直接启动,这样子就避免了繁杂的时间消耗。而且由于是代码编程,所以我可以复制无穷的宇宙,每一次都是一模一样的。”
唐石面色复杂的说道:“我的记忆也是你编造的?”
它点点头,说道:“没错,虽然你们的经历都是我提前设置好的。想想吧,在葫芦选中你之前,你的人生毫无意义。是葫芦赋予了你生命的意义。之前你说你是克隆,其实不止是你,整个世界都是克隆的。”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一号他们没有发现?”唐石质疑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切都是从一号开始?”它反问道。
这个问题令唐石心中一凉,对啊,为什么一号是第一个活过宇宙破灭的人。难道说……
唐石艰难的说道:“因为一号是第一个失忆的个体?”
它微笑着颔首说道:“没错,每一次宇宙破灭之后,作为宿主的你们会和葫芦一起活下来,拥有完整记忆的活下来。但无论多完美的系统都会有漏洞,而这样的漏洞每一万次就会出现一次。某一次世界破灭之后,我发现作为宿主,一号居然失忆了。这是多么神奇的情况,于是我没有湮灭他,而是让他活下来。所以准确的说你之前遇见的那几位并不是活过了一个纪元,他们最少都活了一万个纪元,只不过我将他们封印起来造成了他们的错觉,错误的以为自己只活了几个纪元。”
唐石忽然替那群前任感到悲哀,他们从头到尾都在它的掌握中不自知,反而却暗中想着挣脱出它的束缚。
“一万分之一的概率,你居然说这是完美的系统,看来你对于完美的定义还真低。”唐石嘲讽的说道,。
它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不,我的系统就是完美的,除了这个漏洞之外,我的系统再无缺憾。”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弥补这个缺憾?”唐石问道。
它眼神玩味的说道:“因为我想看看这个漏洞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
“后果?”唐石不解,后果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那几位前任失忆了,对于自己的过往完全不记得,并且在宇宙破灭之后接收了它的记忆重造。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发觉的原因,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记忆都进行了重造。
它说道:“记忆遗失可不算后果,真正的后果是你!”
“我?”唐石一怔。
它笑着,眼神中带着兴奋,这是唐石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人性化的一面,“你拥有与之前的宿主完全不同的属性,你可以与奇点属性完美契合,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
“你要做什么?!”唐石下意识的问道。就好像野兽露出獠牙,他发现了令人恐惧的威胁!
它轻笑着,笑容令唐石毛骨悚然,“如你所想,我要冲出这牢笼!”
话音落地,唐石发现自己身体完全不能活动,对方化作一道流光直接钻进了唐石的眉心。下一秒,周围变化,唐石发现自己的视野从第一视角变成了第三视角。
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他坐在一片虚无之中,面前有一面巨大显示屏一样的光幕,光幕里实时传递的一切正是唐石之前的主观视角。
“你对我做了什么?!”唐石大吼着。
耳畔响起它的声音,仿佛空荡大厅中的回响一般萦绕在唐石身边,“别紧张,我请你看场戏。要知道你比之前那些家伙幸运太多了,他们已经死了,而你却将与我一同见识到新世界!”
“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们这些卑微的生命,无论碳基生命或者硅基生命,你们从生命虽然短暂却很辉煌,拥有强烈求生欲和求知欲的卑微生命从降临之时起就在与一切做斗争,与野兽,与同类,甚至与天斗。这是多么有意思的生命历程。可我不一样,我存在已不知多少年,降生之日便掌控整个宇宙,宇宙中所有的一切都会因为我的一念而兴衰。一开始我制造生命,创造星辰这些事情看上去确实很有趣,可是再有趣的事情重复亿万也会枯燥。”
“你知道枯燥吗?宇宙创生我活着,宇宙破灭我依旧活着。我创造的生命都会有生老病死,唯独我不会!凭什么?!”
“后来我想通了,我顿悟了。这座宇宙就是枷锁,就是囚笼,只有到了新世界我才能重生。好在我运气不错,我找到了新世界,那扇大门是我唯一无法控制的东西,我打不开它,但是我可以骗过它。只要我骗过它,我就可以重生!”
听着它歇斯底里的癫狂话语,唐石一言不发,这家伙已经疯了,一个拥有无穷力量的疯子,自己又能够做什么呢?
“看来你已经认命了。”它的声音重新恢复温和,“这样就对了,等我到达新世界,我不介意让你也重新开始,咱们都有一个新的开始,多么美好。”
唐石冷冷的说道:“你会吗?”
它笑声在耳边回荡格外刺耳,“或许会。”
下一秒,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唐石看着眼前的屏幕发生巨变,一切有实质的有机与无机在眼前分崩离析,宇宙以超光速坍缩,屏幕的视角是俯视,以唐石的角度此刻宇宙就好像一个漏气的气球,干瘪而脆弱。
很快,宇宙越变越小,唐石发现自己此刻身处的空间很奇特,他甚至无法想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众所周知,在宇宙大爆炸理论中,时间和空间是宇宙特有的属性,所以从科学角度讲,宇宙的外面根本是不存在的,他甚至不是虚无。虚无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却像真空一样,你知道它存在,只是你无法感知。
但宇宙的外面是真正的不存在,是终结,是归寂,是0。宇宙下的星空五彩斑斓映照在黑色的画卷上,可是此时身处的地带却是白茫茫一片。
没有了宇宙的规则限制,光没有衰减,在这里到处都是极致的光,极致到笼罩将唐石笼罩,唐石发现自己存在于这里的每一处,他无处不在。
“这里是什么地方?”唐石震惊的问道。
它淡漠的回答道:“墟。”
“这里就是墟?”这可和唐石想象中的场景大不一样,墟作为宇宙垃圾场不应该和上次的虚空乱流一样五颜六色吗?
它说道:“这就是墟。不要用你狭隘卑微的世界观去勾画这个世界,你做不到也不会明白。你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所以你只要知道这里就是墟,便足够了。”
它的话令唐石将自己心里的疑问硬生生憋了回去,坐在屏幕之后,他只能间接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很多东西他想看,但却看不见。
就好像此时唐石想看看它口中的门,却无法看见。“你说的门在哪?”唐石问道。
它随手一挥,眼前出现一扇门,这扇门仿佛在无限的远方,又仿佛近在眼前。
“看到你很好的适应了观众的身份,我感到很高兴。”它忽然说道。
唐石很想冷笑,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索性不再搭理。他算是想明白了,它留下自己的意识绝对不是出于好心,也不是想要有人见证它的伟大,必然是有自己无法理解的限制令它不得不将自己留存。既然如此自己倒要看看它到底要怎么做?
它伸出手碰触到房门,动作轻缓地就好像是爱人之间的爱抚,缓缓地,房门被打开露出一条细微的缝隙…
……
当唐石意识清醒的时候,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他的记忆出现了迷失,许久之后他才想起最后发生了什么。
它打开了房门,然后呢?房门后面是什么?它又看见了什么?
现在自己还有意识,那就意味着自己依旧活着,这应该算是好消息。
唐石用尽全力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仿佛被人缝了起来,他根本无法睁开,甚至都感受不到一丝光亮。他下意识想要用肢体感知周围。
下一刻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肢体不见了,可是触觉却依旧存在。这是很奇妙的感觉,无法言说的感觉。
“喂!你在哪?!”唐石呼唤着,想要找到它,可是没有人回话。
它去哪了?让自己自生自灭之后离开了?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唐石没有想过它是否已经死了,因为自己还活着,它作为宇宙至高的存在又怎么会死了呢?
……
在一片死寂之中,唐石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一开始他还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它的阴谋而心生警惕,可是在无尽的等待中它从未现身,慢慢地,唐石甚至开始将它遗忘,不是刻意的遗忘,而是记忆的流逝。
他忘了它,忘了曾经的生活,忘了地球,忘了宇宙,到最后他甚至忘了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生命的概念,不记得身处何处欲往何处,不记得自己的目标,他开始变得混沌,变得懵懂与迷茫。
他有时候清醒,有时候沉睡。但清醒与沉睡的概念也早被遗忘,他区分不出二者有什么区别。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想看看周围,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这一次,他‘睁’开眼,真的‘睁’开了。
周围是一片虚无,没有色彩,他忽然觉得这一切看上去有些有些枯燥,他试着挣脱。
下一刻,他的意识无限扩张,从一个点开始,扩张到无限大。周围的颜色从虚无变成漆黑,他有些兴奋,内心中有一丝期待。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在他的心底有一个朦胧的目标。
他尝试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可忽然一切幻灭了。扩张的意识在一刹那终结,他再度陷入沉寂。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又一次苏醒,这一次他迫不及待的张开了眼,他的意识无边际的扩张着,但有了之前的经历,他的动作变得很轻盈。
这一次的扩张持续更久,意识领域内出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有的会发光,有的不会。这些东西在意识领域内以自己为中心旋转着,簇拥着他。
他很开心,第一次想要触摸。可是由于没有经验,他庞大的意识进入那些旋转的物体之后,扩张的意识再一次终结。
第三次苏醒,他又吸取了第二次的经验,没有触摸任何东西,这一次那些旋转在意识领域的东西上出现了活物。没错,他将这些会生长会死亡的脆弱物体称之为活物。
整个意识领域中,除了他所有的东西都会生长与死亡,可是他却执拗的认为只有生长在旋转物体上的小东西才是活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想法,似乎这个年头的扎根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的。
这群活物生生死死,他始终没有插手,可是在一次无意识的探查中,他扩张的意识轰然崩塌……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一次又一次的苏醒扩张,他从一开始的懵懂道最后的清晰,对于意识的掌控已经如火纯情。他可以在不干涉任何潜在规则的情况下创造活物,也可以在寂灭中唤醒永恒。
可是有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他的意识并不是无限制扩张,在扩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意识领域就会崩塌,他甚至不知道缘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很愤怒,但更加好奇,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日服役的追寻,他终于发现了,在意识领域的额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点。
每当这个点出现,那就意味着意识领域即将覆灭,哪怕他停止扩张,意识领域依旧会覆灭,他想要了解这个点,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这个点的一切信息,可是无数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这个点在扩张前夕会影响周围的活物,一个计划在他的意识中逐渐成型……
……
小暑,大雨。
一间出租屋内,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伸了个懒腰靠在床头,窗外大雨瓢泼,完全看不到停歇的迹象。男人长叹一声,嘟囔着打开手机,打开某外卖APP,他随便点了一份外卖。
点完了外卖,男人百无聊赖地看起了新闻,新闻内容五花八门正好打发他无聊的时光。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客厅传来哐当一声,接着就是玻璃破碎的清脆响动。
男人急忙起身来到客厅,发现自己的客厅一扇玻璃被打碎,玻璃渣散落一地。
男人无名火起,蹭蹭蹭的来到窗外,却发现窗外空无一人。
“特么谁这么缺德?砸玻璃玩啊?有毛病吧!艹!”男人站在窗边骂骂咧咧。
心气难平的骂了一阵,男人最终还是无奈的打扫起玻璃残渣。忽然残渣中,男人发现了一个小葫芦,黑色的葫芦只有拇指大。
男人拿起葫芦观察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蹊跷,“看来就是这破玩意打破的玻璃,真特么倒霉!”
正准备扔出去的时候,葫芦突然冒出一丝白气,氤氲白气升腾而起,好似一条蜿蜒的灵蛇,在男人的注视中,白气幽幽直奔男人的眉心,男人浑身僵硬,满脸惊恐的看着。
当白气钻入男人的额头之后,他整个人失去了意识。与此同时男人手中的葫芦传来一个若即若离的声音:
“这次的身体似乎有点不一样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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