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后院井里舀了盆冷水,双手捧起来洗脸。
妮娜来到我身边,柔声道:“小凡,厨房里有热水。”
我摇摇头,道:“用冷水更好。”
妮娜一双美丽的眼睛又在盯着我,睫毛轻轻眨着,眸子间有说不出的温柔之意,我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她的眼波,却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她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可是,我不论做什么,也不能这样……
贝卡爷爷急忙跑过来问:“李小凡,你的同伴们呢?”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非常慌张,人口失踪,当然怠慢不得。
我动也不动,只叹道:“他们走了,昨晚走的。”
贝卡爷爷松了口气,又追问:“他们为什么要走?”
我看着冷水从指缝间流过,喃喃道:“每个人都有生活的目的,墨兰是为了和风扬在一起,萧风骨是为了救李璐璐,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换个角度来看,我也许做得并不比他们好多少。”
贝卡爷爷微微点头,道:“知道了,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他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慢慢走回屋子里,走得很慢,很小心很认真,人老了,腿脚总是没有年轻时候灵活。
这时,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半人马从街道上疾驰而来,猛然停在我面前,急道:“你就是李小凡?”
我点头。
半人马神情间露出一抹怒容,片刻后,冷冷道:“伊卡蒙让你去一趟月亮之塔,去不去随你,我想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不去。”
妮娜突然拉住我的手,眼波中有些许担忧,出声道:“小凡,半人马叫你去,也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轻轻松开她的手,叹道:“我知道是什么事,我也知道我非去不可。”
妮娜一双美目望着我,道:“非去不可?”
我重重点头:“非去不可。”
妮娜咬着嘴唇,决心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沉声道:“你不能去。”
妮娜不解,道:“为什么?”
我又叹了口气,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跟你们无关。”
妮娜不甘心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要去!”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过了很久,我才道:“如果你去了,伊卡蒙对我们不利,我肯定要分心保护你,那时,就算我原本能战胜伊卡蒙,也万万战不胜了……”
妮娜垂头想了很久,忽然踮起脚尖,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深情地道:“那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我怔了怔,然后点头。
我一个人,一把断剑,站在月亮之塔门口。
门是关的,也没有守卫,我像根木头站在阳光下,偶尔胸口一痛,就像木头被风折弯了腰。
剑是断的,鲜艳而红润的剑锋,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缓缓流淌着的鲜血。
我一直等,门终于开了,从月亮之塔里走出来一个波浪卷头发的女人,蓝色的瞳孔紧紧盯着我,伊卡蒙带着她的雪亮镰刀,已缓缓走到我面前,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半人马守卫。
一见到她,我脑袋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天在血色荒漠中,她那傲人的上半身身材,和面若桃花唇似火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动容。
但是现在的伊卡蒙,眼神却是冷冰冰的,跟她手中的雪白镰刀一样,就像是南极洲万年不化的冰雪,冻得人从内而外的不住发寒。
伊卡蒙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不仅杀了古基,你还杀了德里亚和我爷爷!”
她脸上的怒意,从见到我之时,就从未消减过,一双蓝色的瞳孔里,仿佛要射出怒火来。
我如实道:“我的确杀了古基,因为他要杀我,所以我才要杀他,但是我并没有杀德里亚和赫姆兹。”
伊卡蒙冷冷道:“但是他们昨天晚上却死了,去找你的时候死的,如果他们不是被你所杀,那是被谁所杀?”
我叹了口气,道:“一个很强大的人,但绝不是我。”
伊卡蒙脸上的耐心已消失了,她觉得我是在说谎。
“即便你是李小凡,你也要死。”
她整个人如同一阵风般来到我面前,雪亮的镰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直直朝我肩膀颈动脉处砍来!
她的眼中是冰冷的杀意,就跟她手里的镰刀一样冰冷。
降魔断剑在微微颤抖,我挥剑横在头上格挡,不料伊卡蒙这一发只是虚招,雪白镰刀在半空中陡然变招,丽影一闪,身形已来到我侧面,镰刀朝着我腰腹处横削而来。
我神色一凛,降魔断剑立刻竖插,及时地阻断了镰刀的攻势,但我本身有伤,却承受不住她手里的力道,整个人被击得飞了出去,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来。
我用手撑起来时,几乎已拿不稳降魔断剑,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沸腾,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阵撕裂般的感觉传来,胸前又开始隐隐作痛。
伊卡蒙惊道:“你受了伤?”
我又咳出两口鲜血,咬着牙道:“拜你弟弟所赐,三颗白玉钉,我即便是听你之言有所准备,也只勉强躲过两颗,还有一颗就扎进了我的胸口,如果白玉钉上有毒,我早就是一抔黄土了,还能在这里被你欺负?”
伊卡蒙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种奇怪的神情,又道:“你真的没有杀德里亚和爷爷?”
我道:“我如果能杀他们,我也能杀你。”
伊卡蒙垂下头去,眼中的杀意已完全消失了,低低地道:“我信你,你走吧。”
我用降魔断剑作拐杖,勉强站起身,道:“那你呢?”
“我?”伊卡蒙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我看着她,略带歉意地道:“你的两个弟弟和爷爷都死了,你们半人马族今后怎么办?”
不论她的亲人为何而死,总归是死了,既然是死了,我面对她时,就总会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歉意,人不是石头,人是有感情的。
伊卡蒙惊奇地望着我,仿佛不相信我会问出这个问题,过了很久,她才道:“我的父亲母亲常年在外,他们做的是大事,一个小小的落月镇容不下他们,但是我很喜欢这里,所以,接下来办好爷爷葬礼后,我会着手准备接任族长。”
我还想说话,却因为撕扯到胸前的伤口,而不由自主地剧烈咳嗽起来。
等我抬起头时,伊卡蒙已经来到我面前,伸出了她的手,淡淡道:“古基袖口里的三颗白玉钉,原本是有毒的。”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跟她的人一样冰冷,我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
闻言,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果然如我所料,那三颗原本是有毒的,别说中一颗,就算是中半颗,也肯定没有丝毫出剑的力气,所以古基才敢走那么近。
我彻底怔住了。
伊卡蒙接着道:“白玉钉很锋利,涂上毒几乎无懈可击,但是古基恰恰忘了,白玉象征着高贵,质地柔润,涂毒容易,卸毒也容易,所以我在切磋之前,已经找机会将白玉钉上的毒卸除了,我们族里卸毒的手段就有六种。”
我震惊道:“伊卡蒙,原来你……”
她再度瞧了我一眼,那眼中有令人看不透的意味,便已转身,往月亮之塔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