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西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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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雪飘落,寒风袭来,王圣贤进府之后,在沿途两侧候着的仆人无不弯腰恭敬的喊上一声“老爷”,这让跟随着王圣贤身后一道进了王府的少年满怀欣喜,这种狐假虎威式的受人敬仰给了内心一份极大的满足。



    打小起别说是王府大门,连镇上大户人家的院门都没进过去过的少年,一双眼睛闲不住的在王府内四处打转,那阵阵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热气也比府外暖和不少,少年伸着脖子,像狗鼻子似的到处去嗅,找不到暖气来源,也就只好作罢。



    这边看完廊道廊道两旁栏杆上雕刻的奇禽异兽,那边抬头看着高挂在梁上的红灯笼,或许是因为灯笼上画有仕女图,这位少年恨不得踮起脚伸直了脖子去好好观赏一番,有些写有诗词的灯笼却丝毫无法引起少年的兴趣,府中仆人猜测这位少年多半正值怀春时,但少年自己清楚,毕竟目不识丁。



    石子路旁齐肩高的石灯、池塘内鬼斧神工的假山,还有各个庭院内随处可见的怒放寒梅,无不吸引着少年的目光,少年也算懂规矩,畏手畏脚不敢去触摸,也怕碰坏了赔不起,府中大小物件于细节之处都能看出无比的精致,理应也该是价值不菲。



    少年从进府后的欣喜,随着目睹的精致奢华物件越来越多而逐渐变成了拘谨,兴许是因为项阁主说过这位大人有通天的本领,把自己给吓住了?少年暗自苦笑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穿过一道月洞门后,王圣贤在一座院落中的角亭内止步,少年打眼望去,院落中有一位姿色绝艳的少女在雪下荡着秋千,呵呵笑个不停;角亭外跪着三位比之自己小上一些的少年,低头不语;三位少年身后站着两位中年男子,一位面如黑炭,一位面色白净,不苟言笑;只有自己与王圣贤在角亭内不受飞雪沾身,少年惶恐,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去雪下站着或者是跪着。



    然而下一刻少年就稍显淡然,因为王圣贤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在自己身上,只见王圣贤在角亭的棋盘旁落座,些许的雪花落在了角亭内的棋盘上,将好几个棋子遮了个严严实实,王圣贤伸手在棋局上方一挥,棋盘雪花悉数散去,棋盘之上的棋子已经呈现出和棋之势,王圣贤微微闭目又猛的睁开,将全盘棋子尽数扫落在地,随后难得的显露出一丝慈祥,朝着亭外双膝跪地的三位少年说道:“起来吧,在城外跪的够久了。”



    “谢谢爷爷,”三位少年起身作揖,揉了揉膝盖,又拍去身上雪花。



    望着院内落雪的王圣贤以右手五指指尖在棋盘之上毫无节奏的拍打,问道:“说说看,找老夫何事?”



    领自己进府的大人可算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惶恐了许久的少年开口道:“阁...阁主托我问个话。”



    王圣贤闭目养神,指尖拍打棋盘姿势不变,“说!”



    少年心里没底,谨慎的问道:“阁主问,没能在半道成功截杀秦萧楚,大人您给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王圣贤轻蔑一笑,道:“你们阁主脸皮不薄。”



    少年低下头去,回应道:“毕竟损失了山河破三人。”



    王圣贤怒而起身,一掌拍在棋盘之上,棋盘瞬间四分五裂,“王家可是因此损失了整座金陵!”



    少年不敢抬头,继续说道:“阁主说,如果大人愿意助一臂之力,往后西蜀,半分姓项,半分姓王。”



    王圣贤对此不置可否,“项仙甫当真是在豫州待腻了,江湖容不下他?非要进庙堂掺一脚?现在的后生啊,沉不住气,办不成事,野心还比天大,”少年对此也不敢妄言,王圣贤接着说道:“买卖嘛,有买才有卖,如果老夫答应,你们阁主用什么来交换?”



    少年暗自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一扫先前的拘谨,满脸自信的说道:“我。”



    这位在庙堂之上摸爬滚打了近百年的王圣贤此刻犹如一只找准了猎物的苍鹰,双目似鹰眼紧盯少年。



    被盯着看的少年心中不停打着鼓,但深知成败在此一举,这一刻也不再示弱,即使双脚止不住的打颤,哪怕浑身哆哆嗦嗦,也是直接的迎上了这道目光,四目对视。



    王圣贤觉得有趣,问道:“你?哈哈哈哈,老夫倘若不答应呢?”



    目不斜视的少年由于过度紧张,额头隐约有冷汗冒出,口中却是不藏话,回答道:“阁主还说了,大人应该不会不考虑王家大公子和活佛崇辕的命。”



    王圣贤目光也不挪移,径直问道:“流云,王剑冠与崇辕在何处?”



    在院内亭外伫立了许久的王流云回应道:“崇活佛在商南镇上受了重伤,被剑冠就近带入了豫州阎王阁内疗伤。”



    王圣贤一阵轻描淡写:“剑冠这是再逼老夫?”



    王流云说道:“他不敢。”



    王圣贤视线瞬间转移至亭外王流云及王远山身上,突然间燃起怒火,怒斥道:“流云,远山,跪下!”



    扑通一声,王流云、王远山二人虽不知家主为何对自己动怒,但还是几乎同时的跪倒在地。



    王圣贤再度厉声问道:“是你们不敢,还是剑冠不敢?”



    王远山、王流云二人默不作声,不敢回应。



    王圣贤继续呵斥道:“老夫忠心耿耿虽然比不上孙家,也比不上秦武,但比之秦昱是绰绰有余,是你们兄弟二人撑不起王家大旗,才致使老夫受制于金陵城内不得施展手脚!方才在金陵城外装腔作势多威风,可伤了秦百川分毫?你们不懂王剑冠,也不如王剑冠!”



    王圣贤气头正盛,院内没有半点声响,氛围紧张。



    府中有位出尘脱俗的中年女子缓缓走出一处闺阁,走过廊道、路过小石路,又穿过月洞门,来到众人跟前。



    荡着秋千的少女一眼就瞧见来者,随后双脚贴地,止住了晃动的身形,挂着笑脸一路小跑到中年女子身前,脆声的喊道:“娘。”



    中年女子一脸溺爱的缓缓拍去少女身上落下的雪花,转头看向亭外那三位浑身上下尽是雪水的少年,说道:“柘鸣、寅儿、斗牛,去换身衣服。”



    三位新王公犹豫不决,看向王圣贤。



    兴许是这位中年女子来了,王圣贤的怒势也沉下了几分,温声说道:“远山、流云,起来吧,椿瑶,你带杏儿先行回屋,莫要着凉了。”



    “老爷...,”被呼为椿瑶的女子欲要再度开口,王圣贤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中年女子见王圣贤今日不同往常,也就不再坚持,只得领着王渔杏返回府中屋内。



    东海之滨,静音岛凤凰山菩提寺内那位女菩萨身旁有六位天资非凡且年纪不一的弟子,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道种佛骨,更被女菩萨视作掌上明珠常年形影不离,育有灵魄菩提心的燕椿瑶名列其中。后来有一老者登上静音岛凤凰山,入了菩提寺,逗留了数日而回,为王流云带回了燕椿瑶,也是四位新王公及王渔杏的娘亲。



    也不知是不是王圣贤的有意为之,院落内没了女子的身影过后,王圣贤再度开口道:“老夫若是没记错,你该是叫莫逊?”



    方才从府内走出的女子与荡秋千的少女在少年看来都是赛过天仙,外在虽说是面红羞涩,内在却是不敢动了凡心,轻浮之人被生生打死都不为过的道理少年心里有数,当下面对眼前大人的提问,立即老老实实的回话:“正是。”



    王圣贤眼角细咪,又一次打量着这位跟随自己进府的少年,缓缓说道:“你是老夫用半分西蜀换来的,从此往后,你便扎根在我王家,改名为王西蜀。”



    这番话对少年而言犹如平地起惊雷,自己打小就双亲皆亡,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前有被项仙甫相中之恩,不曾想如今又能攀附上王家这颗大树,连忙开口回应表明态度:“是,大人!”



    王圣贤意味深长的说出两个字,“改口。”



    王西蜀情不自禁冒出一声“啊?”摸不着头脑之余在院落内虚晃一眼,畏畏缩缩的喊道:“是,爷爷。”



    少年悟性不低,这位活了一百余年的王圣贤嘴角带笑,问道:“王西蜀,今年多大了。”



    对于少年而言,能够进入王府犹如天降洪福,多年的流浪经历使得少年心智沉稳,换做他人早已脚下无根飘飘欲仙,当下在心中默数着自己的年龄,片刻过后回答道:“二十。”



    王圣贤微微点头,喊道:“王寅、王柘鸣、王斗牛,来见过你们二哥。”



    亭外三位少年毫不迟疑,作揖弯腰间齐声大喊:“二哥!”



    不经意中,自己的身份又高了一重,王西蜀窃喜不停,感叹老天公正,往前十几年让自己受尽人间冷暖,往后余生竟是福源不断,却也不敢忘记自己的恩人,阎王阁阁主项仙甫。



    王圣贤低头看着被自己一掌拍塌的棋盘,吩咐道:“远山,带几位孩儿先行去屋内好生取暖,给西蜀挑一间宽敞的厢房。”



    得令过后,王远山领着院内四位少年走出院落,此时院内仅剩两人,这位王家家主抬头看向王流云,说道:“传信王剑冠,让其立即从豫州动身前往荒北城,崇辕先行在阎王阁内养伤,明年开春随项仙甫一道进西蜀入蜀都城。”



    王剑冠与崇辕可都是王家的中流砥柱,父亲一句话就把两位中流砥柱各自分散在北域与西蜀,不论是北域还是西蜀,离金陵都是相隔数千里远,王流云犹豫半天,下定决心后说道:“帝君调剑冠去北域是不可忤逆,但崇活佛何苦要随项仙甫进西蜀?如若这般安排,待到明年开春父亲您归田之后,王家在金陵可就真的站不住脚了。”



    王圣贤忽然又是大声呵斥道:“蠢货!是不是忘了老夫先前的交代?还盯着金陵这一亩三分地不放啊?你们两兄弟倘若能顶点用,这局面又怎能照这般态势发展下去?只要王剑冠不死,项仙甫与崇辕能够坐守西蜀,丟了金陵又算什么?”



    王流云唯唯诺诺,全然没了在城外面对秦百川时的气势逼人。



    王圣贤穷追不舍,问道:“说,老夫上一回秋季时在这院落内是如何安排的?”



    “父亲说,斗牛入京都城,寅儿与柘鸣入天甲院考核,杏儿登静音岛,”王流云顿时恍然大悟,紧接着说道:“父亲您这是早就料到今日局面才做此安排的?”



    王圣贤感慨道:“你说秦家有个北域王还不知足,非得要来金陵搅和,这金陵秦家没了就没了吧,那北域王的地位又有谁能撼动?非要挤压我王家吗?流云,还好你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撑不起王家大旗,老夫没能料到王剑冠能被帝君抓住,不然,可以让他做半个西蜀王或是去京都城,都比去荒北城做个什么兵马副统领来的好。”



    王流云疑惑道:“父亲提及过数次京都城,但从未详尽说过。”



    王圣贤也不打算隐瞒,娓娓道来:“秦家有个北域王,孙家一人独掌姑苏城,老夫给自己寻条后路也不足为奇,明年开春老夫致仕归田时,你们兄弟二人随我一起去京都城,椿瑶时常念叨着女菩萨,到时由她领着杏儿回静音岛,也算是顺了她的心。”



    王流云想起一人,“王西蜀该如何安置?”



    王圣贤反问道:“你想如何安排?”



    王流云略微思考了一番,回答道:“天甲院考核。”



    王圣贤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



    王府中的一间闺房内,屋外飞雪寒,屋内地龙暖,一位中年女子面对着一张女菩萨画像闭目打坐,画上人慈悲,打坐人虔诚。



    换上新衣物的王渔杏很喜欢方才娘亲为自己新扎的麻花双辫,见娘亲在打坐修心养性,也知道画像上的女菩萨喜欢自己,但总想开口说话,便时不时的在房内来来回回轻轻走动或是端坐在椅子上捋捋自己的辫子。



    燕椿瑶依旧闭目打坐,察觉到少女的异常,温声问道:“杏儿,想说什么?”



    王渔杏喜出望外,脆声说道:“娘,您有看到那位跟着爷爷进府的大哥哥吗?”



    燕椿瑶问道:“那孩子怎么了?”



    王渔杏思考道:“杏儿觉得他与剑冠哥哥一样,应该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燕椿瑶叹息道:“那孩子可怜,虽说育有一身磐石体,却导致经脉闭塞,除非有奇遇加身,否则武学之道难上一层。”



    王渔杏不再多问,因为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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