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下,不悋封赏。石方真传旨犒赏三军,杨祥亮由毅勇伯晋升为毅勇侯,有功之人皆得到了相应的晋升,杨祥亮的长子杨怀武由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直接晋为从四品下的明威将军,连升三级;次子杨怀忠从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升为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天子对杨家的厚赏无人能及,就连太尉朱家也被夺了风头。
四月初,宣慰使押着长长的车队来到会野府犒赏三军,牛羊酒肉不去说,除去抚恤银外天子另外拨付二百万两赏银。这些银子让户部尚书余知节愁白了几根头发,年前国库中好不容易多出的几百万两银子抖喽得干干净净,万一有个什么变化,国库空空,用什么应变。
天子正在兴头上,谁敢泼冷水,还算天子体恤户部的难处,主动提出将今年宫中的用度砍去三分之一,多出几十万点银子算是压仓用。
二百万两看上去数目挺多,但此次安西都护府出兵十六万,二百万两银子平摊到每个士兵头上也不过一两多。何况官兵不可能一样,官越大得的越多,功劳越大封赏越厚。这些还是明面上的东西,暗地里还有亲疏之分,杨祥亮接替朱质朴为安西大都护时就带来了自己的一万亲兵,这些人是亲娘生的,功劳得大的,封赏拿大的,银子自然也分得多。
朱质朴离职,安西都护府的将官有的立马向杨祥亮表示拥护和效命,此次大战自然也得了好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吃有喝有些赏银。最次的便是那些朱质朴以前的亲信,大帅能走他们走不了,要投靠新都督又拉不下面子,这场大战打硬仗,得呆功,真正的吃力不讨好。
周宗炫的上司是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梅弘民,梅弘民是朱家的家将出身,朱质朴任都督时是前锋营的主将,杨祥亮接任后,调整军务,梅弘民被调到了左军,此次对西域联军发起反攻,左军战事虽不多,却与戎弥国的主力轻骑大战了几场,双方互有死伤,得到的军功甚微,封赏自然就少。
此次封赏梅弘民所部左军一万四千人,仅得赏银三万两,分到兵丁手中不过五六百文。看着别营的弟兄至少都有两把银子到手,兵丁们自然不满。军心不稳,离心离德,这样的兵不好带。梅弘民与自己手下的将官一商议,决定抓住大战的尾巴,主动请命追剿西域的残兵。
杨祥亮知道梅弘民的不满,在这件事上没有为难他,只是叮嘱他不要杀良冒功等等。老生长谈,谁也不会真正放在心上,梅弘民的部下分成五组,在化州境内拉网,能抓到一些西域的散兵,更多的是那些西域在化州定居的百姓遭了殃,免不了像石河镇这样,大军到处索要好处,如果不给就要全镇遭毒手。
报信之人一气跑到客栈,江安义等人就在大堂内等消息,那人进来把乡正的话一说,江安义起身道:“事不宜迟,大伙上马,跟我去看看。”
三十多匹马声势不小,引得观望的外族人纷纷跟在后面,到镇门处,江安义身后汇聚了四五十匹马,近百人。这些人个个持刀拿弓,看上去都是悍勇之徒。
周宗炫坐在马上寻思老者所说的官人是什么来头。此刻三更不到,夜色正暗,火把光中来了一群人,都骑着马,好像还有女子。
老者上前见礼,出面的仍是秦子炎,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江安义打量着周宗炫,看穿着是个武将,身后隐隐能看出有许多官兵,没有亮火把,看不真切有多少人。
江安义身后有不少外族人,不知是谁趁着夜色朝周宗炫放了一只冷箭。周宗炫眼疾手快,抬起手中枪将冷箭拨飞,原本周宗炫还有些迟疑,生恐得罪了大人物,这只箭却给了他剿匪的理由。
手中铁枪高举,周宗炫传令道:“石河镇收容匪徒,刺杀本将,给我剿匪,杀。”
众军齐声应诺,脚步声整齐,带着无穷的威压,向着石河镇逼来。老者面如死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就不应该外人入镇。
江安义气机遍布四周,身后丈许处有个汉子正要收起长弓,江安义冲欣菲一使眼色,夫妻同心,欣菲明白,脚尖一点马蹬,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空中一拧腰,向着那汉子跃去。
那汉子慌乱中用手中长弓向欣菲的双腿绞去,欣菲双腿一收,让开弓弦,轻轻在那汉子的肩头一点,那汉子只觉一股大力从肩头涌来,再坐不稳马鞍,侧身倒下。
另一边,江安义催动木炭,朝周宗炫驰去。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唯有控制住那个将军,才有可能阻止这场屠杀。江安义离周宗炫相距五丈许,中间隔着一道丈四长的壕沟,寻常战马绝难跃过,但江安义对木炭有信心。
温和的真气从江安义的双腿输入木炭体内,木炭虽不能言但也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一声轻嘶,略跑几步助力,四蹄蹬开,腾空而起,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稳稳地落到了壕沟的那端。
周宗炫起初嘴角挂着冷笑,准备看江安义连人带马落入壕沟。等马腾空而起,周宗炫感到有些不妙,这匹马跳得高,跳得轻松,虽然是黑夜,但能感觉到马体的流畅,有如行云流水。
马落到实地,江安义向他冲来。周宗炫并不慌忙,还好整以暇地赞了声“好马,好功夫”。他在军中近二十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对战,深知战场之上个人的武勇作用不大,两个呼吸不要,身后的兵丁就会将此人围住,长枪合围之时,便是此人的死期。
此次赴任江安义将他的刀、枪、弓都带了来,不过没有随身携带,而是放在马车之上,此刻江安义赤手空拳。周宗炫不慌不忙地举起手中枪,冲着江安义的前胸点去,身旁的亲兵也抽出砍刀,向江安义包围过来。身后两丈,无数兵丁持枪拿刀蜂拥逼来,就是放江安义前闯,也闯不过这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
江安义左腿用地,木炭明白主人的心思,突然改变前行的方向,侧着向左一拐,马身打了个横。周宗炫以不变应万变,手中长枪依旧朝着江安义的前胸扎去,不管江安义耍什么花招,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铁枪带着寒风激射而来,江安义一拧身,长枪在身前走空。江安义左手如电闪,一把抓住枪杆,周宗炫冷笑一声,压把上翻,用力想把江安义从马背上挑起。侧旁的亲卫已经赶至,三把明晃晃的砍刀,朝着江安义的胸腹处扫去。
借着上挑之力,江安义飘身而起,三把钢刀在脚底走空,江安义左手依旧抓着枪杆,身子有如游鱼顺着枪杆朝周宗炫飘去,右掌向周宗炫的胸口劈去。
军中亦有高手,大帅和重要将领身边都有这样的高手护卫。听到真气划空之声,周宗炫知道遇到的高手。军中自然传授过应对之法,周宗炫长枪往外一甩,试图将江安义向外撇开,身子借势拧动,避开那道厉风。
枪长一丈,江安义的左手已经滑到枪身的一半处,距离周宗炫不过四尺远。周宗炫用力往外甩枪,带着江安义的身子斜飘起来,掌风走空。江安义身在空中,左手为支撑点,以自身为轮,脚尖划出一道圆弧,结结实实地点在周宗炫的肩头。
周宗炫身着明光甲,肩膀处有披膊睚眦兽头,是精铁所铸。江安义的足尖点在兽头上,精铁的兽头立时四分五裂开来,周宗炫感觉一股热力从肩头渗入,炙得筋骨发酥,心口发烫,想起军中高手提过的内劲,莫非这一下就让自己受了内伤。
脑中生出不是对手念头,周宗炫反应迅速,竭力往右侧滚去,只要借助马身争取掉落地上的时间,身后的兵丁便赶到了,往上一拥,对手就拿自己没有办法。等对手被包围,那时就是自己报仇的时候。
想的挺好,身子还未脱离马背,一只大手抓住腰间的绊甲绦,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将军,别急着走,我还有话说。”
周宗炫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般被高高举起,只听那人高声喝道:“本官化州刺史江安义,途经此处前往会野府赴任,你们还不把兵器放下。”
江安义转身向身后示意,石头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印信,举着火把站在马背之上向众人展示上。主将落入人手,对方还是刺史大人,众军面面相覤,不知如何是好。
周宗炫心中冰凉,杀良冒功被刺史大人抓到,自己怕是难以活命,事到如今,唯有拼个鱼死网破,要死大家一起死。
“诸位兄弟,别听妖人胡说,他是元天余孽,大家不要管我,杀了他,杀了所有人。”周宗炫体内如蚁钻行,毫无反抗之力,只得声嘶力竭地叫道。他手下的几名校尉有些意动,相互以目光示意,就要上前动手。
秦子炎见事情有些不妙,当即跳上马,高举着龙卫身份牌,大声呼喝道:“我乃化州龙卫州统秦子炎,奉命护送江刺史上任,尔等还不放下兵器,难道要造反不成,想想你们的家人,还不放下兵器。”
龙卫的凶名当真能让小儿止啼,秦子炎的话音刚落,“叮当”声响成一片,周宗炫人在空中,心如死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