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文章写不出来吗?要不要妾身来帮你?”
穿着白色睡衣的谢道韫坐到赵川身边,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眼睛半眯着如同被主人抚摸的小猫一样。
“写文章呢,就是要夫妻同心。”赵川让谢道韫坐在自己腿上,拿了一支毛笔给她说道:“夫人想想办法,骂人不带脏字,帮我写一篇檄文。呃,骂鲜卑慕容氏的,越凶越好。”
居然是写檄文?谢道韫倒是没想到赵川的花花肠子这么多。
看到妻子不理解自己的意图,赵川解释道:“你叔父北伐,此举异常鲁莽,但不可否认,人心是在他那边的。我们就算不愿意协助,至少也要在舆论上站住优势。”
当年曹丞相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诸侯讨伐董卓,这才为自己攒足了声望。赵川发不了英雄帖,但他可以发个口水贴喷一喷慕容伟,聊胜无于嘛。
“那往哪方面写呢?”
“主要写鲜卑慕容不知感恩,为虎作伥,狼子野心什么的,其余的你看着办就是了。”
谢道韫点点头,檄文么,都是虚的,只要骂得爽就行了,也没必要写得太过于“文雅”。
像什么“承资跋扈”啊,什么“恣行凶忒”,什么“贪残酷烈”之类的词,能来一车就不要只上一箩筐。
嘿,有个才女老婆真好,能帮忙干活还能睡,简直没有更棒的了。
人比花娇,赵川时不时看看身边的谢道韫,目光带着欣赏和怜爱。两人偶然间眼神触碰,谢道韫都会妩媚的白他一样,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信手拈来,走笔如龙蛇,比赵大官人这种半瓢水要强多了,事实证明,肚子里有墨水的人,骂起人来战斗力更强。
赵川想起历史上谢道韫嫁给王凝之第一次回娘家的时候,谈起丈夫来,不动声色的把王凝之鄙视批驳了一顿,想来写个骂胡人的檄文,应该是分分钟毫无压力的。
“你刚才在笑什么,那种贱贱的感觉,像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谢道韫放下笔,白了赵川一眼,开始审阅自己的“大作”,嘴上虽然不说,但看脸色的表情还是相当自得的。
“我是在想慕容伟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女子骂的狗血喷头,不知道会不会郁闷得想死呢。”
这个时候,赵川是不会吝啬自己的恭维的,毕竟老婆很吃这一套嘛。果不其然,谢道韫有些兴奋的说道:“当然会了,因为我是饱含感情在骂他嘛,我平日里不能帮到你什么,现在能做一点事情,就会觉得很高兴了。”
这话让赵川沉默,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女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只怕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才会轮到女人们站出来自保。
就像谢道韫晚年王凝之不听她的劝告,对孙恩暴乱听之任之却束手无策一样。
“怎么了?我看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刚才不是还兴高采烈的吗?”
谢道韫发现赵川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高兴了,也是觉得很奇怪,她貌似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我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不顾一切把你娶回家,可以好好保护你不受伤害。”
不知不觉的,谢道韫发现自己已经陷入赵川的怀抱里,这句话让她卸去妻子的身份,仅仅把自己当做一个陷入爱情中的普通女人。
她捧起赵川那长满粗糙的手掌在脸上摩挲,闭着眼睛呢喃道:“每次你这样,我都会没有力气反抗你胡来。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正是因为你,长安君她们都会笑话我,没办法摆出正妻的威严来,你这个坏人,毁了我一辈子,你要怎么补偿我。”
听起来像是抱怨,却是世间最真挚的情话,谢道韫软软的躺着地上,什么也不说,媚眼如丝的看着赵川,纤纤玉指按着他的眉心,随后油灯被熄灭,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娇笑和喘息……
“刚和你认识的时候,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嫁给王凝之了,生活还算平静,但你很看不起他。谢家潮起潮落也算是欣欣向荣,只是后来你们移居会稽,那里爆发民乱,王凝之和你们的孩子都死了。
叛军首领找到你,但你宁死不屈,他敬畏你的品格,就把你放了,随后你就在道观出家了。”
云雨初歇,肌肤相亲,谢道韫在赵川怀里听着这个“荒诞”的故事,心里有一个声音却在说这些都是真的。
“所以呢?你就同情我,然后对我下手了?”
谢道韫将自己嘴唇染的红印留在赵川脸上,不怀好意的问道。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想,这么娇俏的佳人,被狗叼走岂不是明珠暗投,不如让我来吧。”
赵川的“自恋”,让谢道韫哈哈大笑,掐着他的胳膊说道:“真是臭美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其实,他们两人都觉得自己占了对方便宜,或许正是这样才会让彼此之间都心怀感激吧。
“你不会让那个慕容雨进家门吧?”
谢道韫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让刚才温情的氛围急剧降温。
赵川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道:“不会不会,她要是进家门,估计你们要打起来的。”
这倒不是赵川夸张,而是事实如此。还有一个更微妙的原因没有说出来,慕容雨可是鲜卑慕容王室,嫡系的,若是生了孩子,将来会怎么样……还真难说得很。不进家门的话,彼此间都有活动的余地。
“不会再有女人进家门了,我不想把家里弄得跟那些世家的大宅门一样,藏污纳垢,能少一些是非,就少一些是非吧。”
赵川的手抚摸着谢道韫光滑的背脊,对方像是懒猫一样哼了一声,显然对赵川的话“很受用”。
“对了,你说不进门,那苏蕙呢?苏蕙怎么办?你还打算装糊涂?”
怎么又提这一茬了!
正当赵大官人在思索怎么解释的时候,谢道韫幽幽一叹说道:“苏蕙为了付出了很多,而且知根知底。她进家门做侧室,我是没有意见的,至于其他人,你一个个去给她们说好吧。
这是最后一个,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赵川难以置信的看着谢道韫,难道自己的老婆转性子了?和其他女人分男人她都不介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苏蕙是不一样的,她为你,已经没了童年的欢乐,难道你还想以后有别的男人来欺负她么?或者说,将来还要男人敢娶苏蕙?”
校事府的头子,确实没人敢娶,谢道韫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两人抱在一起又说了些谢家北伐的事情,赵川没想到谢道韫居然对自家叔父都没有信心了。
“五叔这个人,行事乖张,喜怒无常。如果是顺风的话,他不会有问题。但是遇到挫折,他就会失去冷静,这一点上看,他是比不上谢玄的。
谢玄遇到邹媚儿以后,确实沉稳可靠了许多,这件事也是个大麻烦,那女子……太刚烈了。”
谢道韫暗自感慨,邹媚儿的样貌真是“媚”到了极点,但个性却是正好相反,完全是一副宁愿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派。
怎么说呢,女子性情刚烈是好事,但过刚则易折。谢道韫作为名满建康的美女和才女,都能委身于赵川,和其他的女子分享男人,她邹媚儿凭什么要一个人霸占谢玄呢?
美貌又不能当饭吃?武艺又不能当饭吃?又不是街头泼皮斗殴看谁能打?
谢道韫在佩服邹媚儿的同时,对这个女人也是有些不满的。
“你说,我这个当姐夫的,给侄儿起名字怎么样,叫谢瑍如何,又文采如美玉,应该配得上你们家的家门吧?”
赵川“自告奋勇”给邹媚儿的儿子起了个名字。嘛,历史上谢玄的儿子本来就叫谢瑍,看我多贴心?赵大官人大言不惭的想道。
谢道韫揣摩了一下,也觉得赵川这名字起得有点妙,情不自禁的点头道:“我修书一封回建康,名字就这么定了,长姐如母,我这个当姐姐的,还能拍这个板。”
赵川看到谢道韫嘴角的微笑,感觉这位略有些古板的才女,已经被自己带到沟里面,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美丽而古板的“建康明珠”了。
“对了,都这么久了,我们的那一对小家伙,你不能还叫小凤和石头啊,不起名字吗?”
谢道韫趴在赵川身上,两人黑暗中大眼瞪小眼,只能看到对方那放得很大的瞳孔,黑漆漆圆溜溜,都在最直观的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她是很认真的。
她对自己的这一对龙凤胎充满了期许。
生一个孩子很难,一次两个,简直是在鬼门关外徘徊,幸好赵川有一些“特别手段”,也就是系统开挂,不然谢道韫很可能如同历史上赵安宗(孟昶夫人)生刘裕一样产后崩血而死。
“石头(小名)么,以后叫赵璋,璋者,半玉也,剡上为圭,半圭为璋。玉乃是君子之器,璋又为周礼礼器,此所谓大宗执璋也。”
这个字在暗示谢道韫,自己龙凤胎的儿子,以后很可能是继承家业的人,这不由得让她有些错愣。
礼法的规矩,赵川是最不讲究的,这家伙跟王孟姜两个,都是无法无天的人,思想极为“激进”,谢道韫没想到赵川的手法这么的“传统”。
“如果我败亡了,那什么也不需说道,孟姜她们,我想送到江左,至于你,要为我守灵。所以相应的,你也会得到与之匹配的权利,那封婚书,不是随便写的。”
一滴眼泪落到赵川嘴角,这是谢道韫的眼泪,黑暗中看不到她哭泣的脸,但想来不是悲伤吧。
“如果我能横扫北方,甚至一统天下,那么谁来继承,按什么规矩玩,就很重要了。我不想太过惊世骇俗,废长立幼,本身也是取祸之道。
石头不需要太聪明,他只需要把我给他的,当做是父亲的馈赠就好了。”
赵川的语气平静,但谢道韫却听出一丝洒脱来,似乎自己的丈夫,对于身后事并不是很介意。
“认识你太晚了,早十年认识了,我现在会开心得多,为什么要我比你还大几岁啊。”
“其实你虽然年龄比我大,但在我心中却是个小女孩呢,再说二十三岁哪里大了好不好。小凤的名字你来起吧。”
“嗯,我觉得,就叫她赵雅吧……”
夫妻两人在一起,当年的激情会消退,但不断沉积的感情会让彼此更加信任和依赖,就像是赵川和谢道韫一样。
过了十几天的平静日子,春节的脚步也在一步步迈进,洛阳城里渐渐冷清了下来。
年底了,置办年货的人也收工了,农闲时帮工的人也回到郊外的庄子了,守城的士卒也是一批批的轮换休沐,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
毕竟,要过年了啊!
胡人来了我们要过年,叛军来了我们要过年,将来的蒙古人来了,日本人来了,中国人都是要过年的,这是一种几乎强大到无敌的惯性。
离以太馆不远的一间小院落,看起来有些冷清,甚至是阴森。
这天雪还在下,赵川和穿着厚皮袄的苏蕙,背着很大一个包袱进了院落。
无视那些看守的士卒,赵川直接进入不大的厅堂,烧着“暖气”的屋子没有自己府邸里那么暖和,却也比外面强多了。
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卢偃,正坐在软垫上拿着一本书在看,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你这样的人,也能写出如此华美上口的诗句,老天当真是瞎了眼。”
卢偃一边啧啧感慨,一边将书放在地上的软垫上,目光炯炯的看着赵川。
他似乎一点都不急,也不慌张,但赵川不明白这厮还有什么依仗。
罢了,无非是一条嘴硬的咸鱼而已。
“外面虽然战火纷飞,但卢兄在洛阳,还是感受到了和平的气息吧?”
“是啊,老实说,最近我想了下你的作为,发现你似乎也不是个十足的混蛋,至少对于某些人而言不是。”
卢偃的嘴巴还是这么毒,不过赵大官人可以忍受,因为对方是阶下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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