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醉,却心绪难平。
可足浑健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土鳖。不对,邺城的那些所谓权贵,也跟自己差不多,全都是井底之蛙!
这才叫生活,这才叫真正的享受啊!
香皂也就罢了,宫里的太后大可足浑氏,皇后小可足浑氏都在用,在邺城的权贵人家当中早已流行开来,本来是消耗品的东西,竟然变得有些精贵。
燕国与洛阳并没有官方的贸易通路,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大概呵呵二字就能解释吧。
很多人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诚实得不得了,要不是他们,赵川酿酒的粮食从哪里来的?
慕容燕国的边关已经被渗透成了漏勺一般,带着权贵背景的商队来往于洛阳与邺城之间,畅通无阻根本不会被搜查,那些“贵人们”,只管自己需不需要,其他的,都不叫事。
其中的一些关巧,可足浑健想起来就觉得恐怖异常。不过话说回来,他不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么?就算是指责,他也没有资格站出来不是么?
想到这里,良心有些不安的可足浑健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案前,沉思良久。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点燃油灯,手里拿着一瓶酒,看着琉璃酒壶上的七言诗,即使不懂汉人的诗词,也能感觉出,这首诗豪迈背后的苍凉。
这里面装的是葡萄酒,要送给慕容伟做见面礼的,且不说酒如何,光这瓶子的卖相,就已经很拉风了。可足浑健心想,赵川此人据说挺会打仗,不过他没有见过。
只怕这家伙钻营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今夜自己那如流水无痕一般的极致享受,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换做是可足浑常会怎么样?
呵呵,喝一顿酸酸的“美酒”,让你烂醉如泥,然后回房和早已准备好的女人啪啪啪,就算完了。
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有了对比和鉴别,可足浑健感觉很是羞耻。
他喵的,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还自以为得意!
“难怪世间都盼着做人上人,也只有肉食者,才能享受这些东西,唉。”
一声长叹!
可足浑健有点理解为什么长安君不愿意跟家里人(仅指宗亲,她的父母早已亡故)相认了。待在洛阳这花花世界,枕边人是这里最有权势的大佬,日子过得比燕国皇后都舒坦,换了自己,恐怕也会如此吧。
但失掉了感情牌,红果果的谈利益,这样……会有些亏吧?
可足浑健觉得目前的局面虽然不算最糟糕,但也谈不上好。
亏不亏,可足浑常有发言权,最终拍板的是慕容恪和慕容伟,他夹在中间,只能跑跑腿,传传话而已。想想有些沮丧,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作为开始读书的鲜卑贵族,可足浑健感觉自己脑子还是稍微变聪明了点。他想起今夜席间那粗鄙大汉孟昶说的一句话。
“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不如躺下来享受!”
很俗,却很有道理的一句话不是么?可足浑健似乎感觉自己丢掉了某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第二天,几个大车拉着赵川“送给”慕容伟和慕容恪的礼物,可足浑健要先到达汜水关,然后出关以后再坐船到枋头,由枋头走陆路再到邺城,一路上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想都别想。
这些东西在邺城已经被炒作到天价,可足浑健暗暗揣摩,这一趟自己没受什么苦,还得了不少礼物,这些“私下”收的礼是不需要交给慕容伟的,当真暗爽了一把。
至于赵川说的那些要求,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可足浑健并不觉得赵川这点地盘和实力就敢打慕容燕国的主意。
以后还会再来这里,说不定还可以上下其手捞一笔,这差事完全做得啊。
坐在马车里的可足浑健得意洋洋,骨头都轻了几分。
可足浑健没想到过是,赵川一直从府邸出门送他,直到送出了洛阳城,才没有继续跟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洛阳东城门的城头,赵川带着苏蕙目送可足浑健一行人消失在视野当中,才大松一口气。
“我说赵大官人,你这钩直饵咸的,要是能钓到鱼那才是真见鬼了,那可足浑健看上去并不傻,他能对你言听计从?”
苏蕙出言讥讽,她才不相信赵川这么明显又下作的拉拢,能起什么效果。
“贫穷的人,陡然富贵,就会变得迷失方向,找不着北,举止轻浮。慕容氏尚有一战之力,我们呢,可以慢慢给他们松松骨头,让他们云里雾里快乐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呵呵!”
一声冷笑,赵川深信糖衣炮弹和花花世界的威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年北约轰炸南联盟,最后投降不是因为不能打下去,而是高度城市化的居民无法忍受断水断电的生活。
用习惯了抽水马桶,谁还乐意去蹲又臭又脏的茅坑?
赵川现在做的,无非是让那些鲜卑权贵们“开开眼界”。
可足浑健得了好处,定然会更加热衷于钻营,走上这条路,就没办法回头了。
“你说的我都懂,就怕你自己迷糊,忽悠着把自己忽悠瘸了。”
苏蕙翻翻白眼,赵川呵呵傻笑,两人间的谈话,又按常有的方式结束了。
“对了,谢石找你借粮,借还是不借?”
苏蕙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语气还有些焦急。
她这里是赵川手下情报的汇聚点,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瞒不过她。谢家这次如此的大动作,林林总总的情报能够堆一个案头,洛阳城内大概没有比苏蕙更“明白”的人了。
“借啊,为什么不借。”赵川侧过头,眼睛里带着晦涩难明的东西,看得苏蕙一阵心慌。正在这时,她发现赵川面色微变,目光盯着城楼下慢慢走来的一群人。
“这是……谢韶?”谢家年轻一辈的脸,在谢道韫脸上都能找到影子,故而苏蕙一眼就认出有过几面之缘的谢万长子了。
“下去看看吧,看来谢家人也没被胜利冲昏头脑嘛。”赵川有些感慨,谢石带兵打仗,没那么多估计,但谢家其他人并未石乐志,还是希望尽量避免冲突。
这谢家,并非是谢石一人的谢家。
这一年以来,谢家得了洛阳宝藏,又得到火药秘方,实力颇有些膨胀,招募流民,编练新军,隐约有和桓温分庭抗礼之势。
谢安一面和桓温联姻,斗而不破,一面却暗地里增强谢家的实力,有钱好办事,军队里也有人能说得上话。
为了不让桓温做大,琅琊王氏,高平郗氏,太原王氏,都站在谢家身后摇旗呐喊,在朝局中提供各种便利,为谢家争取了很多“编制”!
所谓“编制”,就是军队的旗号,当年祖狄北伐,为什么能势如破竹,一方面是胡人那时候做事只管杀杀杀,激起汉人同仇敌忾的抵抗,二来就是晋国皇帝给了祖狄一个“编制”。
有了“编制”,即使没有军饷,也能“便宜行事”,属于“官方军队”。而无论世家组织的私军多么精良,训练有素,依旧是不合法,不能上台面的。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北府兵”,最终还是在陈郡谢氏的运作下,于寿春成军了,这也是晋国第一支装备“火药兵器”的所谓“新军”。
因为赵川的乱入,谢氏北府兵这件事比历史上发生的时间提前了许多,毕竟,那个时空,谢家并没有洛阳宝藏,行事自然低调。
现在谢石麾下的“北府兵”,兵强马壮,已经成为晋国一股强大势力,唯一缺的就是战功和威望。
桓温乃是晋国驸马,这年头驸马的权势很重,再加上他本身就控制了荆州和蜀地,积威尤盛,令谢家投鼠忌器。
桓温一战收服蜀地,二战打进关中,险些攻下长安,三战到洛阳迁回先帝陵墓,谢家虽然现在如旭日东升,但战绩拿不出手!想要一呼百应,还差点意思。
所以谢家现在也有刷战绩刚性需求,若是能打个漂亮仗,谢家在朝堂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控制扬州府不在话下。
控制了扬州府,等于是控制了建康的外围防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桓温就算想篡位,那也只能先退回荆州,重整兵马再说。
表面上看谢石是在蛮干,实际上,他所做的事情,是符合谢家发展要求的。
捏柿子要挑软的。
赵川这厮守在洛阳,对谢家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特别是因为谢道韫在这里,谢家不可能直接动粗。
关中苻家自成体系,走蜀地入关中的话,必须要桓温支持,即使打下来,也是桓温的地盘,谢家没有做活**的觉悟,或者说,这根本就是自掘坟墓的脑残举动。
那么挑来挑去,只能鲜卑慕容一个敌人可以选了。
本身是鲜卑人,名声差,天然就容易拉仇恨。
枋头易攻难守,交通便利。枋头往北百里不到便是邺城,谢家从寿春出发,沿着运河的话,可以很顺利进行补给,燕国没有水师,自然无法封锁河道。
换句话说,谢家打燕国很便利,燕国打谢家却因为没有水师,不能利用运河而变得困难,本来可以用的骑兵,却因为跟赵川死磕了一把,精锐人马损失了不少。
可以说现在是燕国最虚弱的时候,不打它打谁?也难怪谢石会蠢蠢欲动了。
“你帮我盯着点,一有风吹草动,就第一时间通知我。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我还真有点担心谢石攻打洛阳。”
苏蕙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谢石的资料,她这里收集了不少。表面上看是个行为乖张的人,实际上,此人功于心计,利益至上,没有好处的事情是不会去做的。
攻打汜水关,正好给慕容燕国出兵的机会,因为长安君现在是赵川的四夫人,谢家腹背受敌,只怕荥阳难保。
所以苏蕙才觉得对方根本就不可能发神经打洛阳的主意,现在制造紧张局势,无非是战前玩一些虚的烟雾弹,迷惑下鲜卑慕容,顺便警告下赵川,让他不要得意忘形,在谢家出兵的时候攻击补给线!
“我先回家,晚上估计会跟谢韶密谈呢,真是不得安生啊,这段时间农忙的事情已经够烦了,没想到谢家一收割粮草就急着打仗,也真是的。”
赵川一边跟苏蕙告别,一边在那里碎碎念,惹得这位有些早慧的小女孩心中暗暗鄙视。
刚刚割了麦子,有了军粮,这时候不打仗,难道要等到来年开春农忙时节么?
赵川这家伙说是知人善任,其实还不是因为人太懒了,想当甩手掌柜?这么抱怨还不是因为怕麻烦?
苏蕙看着赵川走一步晃三步,慵懒模样,竟然悄悄捂着嘴笑了。
洛阳的东边百里不到就是汜水关,汜水关以东就是荥阳,谢家私军统帅,或者说北府兵副帅谢石,正翘着腿,查看军中文书送来的粮草储备情况。
谢家私军与北府兵,一支军队,两块牌子,这在晋国是很普遍的事情。
比如说朝廷给了一万人的编制,只怕这支军队三四万人都不止,否则桓温又怎么可能在荆州拥兵自重呢?
国家需要打仗的时候,挂出来的牌子就是“北府兵”,若是不需要为国家打仗,而是为了家族利益,那自然是挂“谢家军”的牌子,这便是晋国的生态。
在朝堂那里,北府兵的统帅是谢玄,有栽培的意思,而谢石只是副帅。但私军里,谢家对谢玄的信任有限,还是谢石一锤定音。
“今年是个丰收年啊,还不错。”
放下手中的账本,谢石松了口气,两淮之地,今年都是丰收,比去年的收成提高了不少。当然,这是大气候,今年各地的年景普遍向好,鲜卑慕容那里也不例外。
现在的情况是,谢家的军队不缺粮,但慕容恪那里也是不缺的,这一仗说到底还是实力的比拼。
“五弟,你在吗?”
书房的门被咚咚敲响,是他亲哥谢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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