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川对付可足浑常,可是下了很多功夫,做过很多文章,对鲜卑人的战法,是研究的很透彻的。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若是没有把握,他又怎么会让敛秋一起跟过来呢。
赵川的把握,就只有三个字,那便是“却月阵”!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就是靠着却月阵,硬生生的挡住了北魏的兵马,一仗将生机勃勃的北魏打得半身不遂,明元帝拓跋嗣气得要吐血,悔恨当初未听崔浩的建议。
却月阵的应用,给魏军以极大震慑,魏明帝吸取教训,听从谋臣崔浩的建议,不再与晋军为敌。刘裕取胜后,率水军沿黄河顺利西进,于四月下旬到达洛阳,参加攻打长安的作战。
这是刘裕人生的巅峰一战!
其他的意义不提,无论史书是否有夸张的成分,至少有一点可以证实,却月阵虽然不是什么情况下都能用,但一使用,便是对付骑兵队伍的神兵利器!
这年头还没有此阵出笼,可足浑常也不是熟读兵书的智将,此时又是黑灯瞎火的,猝不及防之下,吃了有生以来的大亏!
诸葛侃站在平底船的船头,船上都是强弓硬弩,一字排开,挡住了骑兵前进的道路。
马匹不可能在浅水中奔驰,鲜卑骑兵无论怎么加速,也无法靠近不怎么吃水的平底沙船。
而石越带着一大半的兵力,趁着鲜卑骑兵混乱的机会,抄了可足浑常的后路。
一节又一节木质的大车,用铁链锁起来,横在骑兵队伍的尾部。
车体是队伍出发时运粮的平板车,车厢和铁锁,都是苏道质等人埋伏好以后临时组装打造的,等的就是自投罗网的可足浑常。
山丘上的士卒卯足了劲头向下射箭,两端被堵住不能出去,这一战,可足浑常连苏道质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感觉自己要全军覆没了!
“是谁!是谁藏头露尾的!给我出来,跟我一战!”
可足浑常披头散发,瞠目欲裂!
他手下的骑兵实力,几乎发挥不出一分来,连敌人的毛都摸不到,只怕到现在,对手都是零伤亡!
“你就这么想见我吗?”
箭雨停下来了,但山谷中的哀嚎声却是此起彼伏!
无数火把亮起,将可足浑常的队伍照的透亮,他抬起头,看到左边不高的山丘上,坐着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在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
他的身后,挂着一面大旗,上面一个硕大的“苏”字。
大旗上还写着两行小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最近纷纷扰扰的预言,我苏某也有所耳闻。宝鼎在此,你有本事可以上来拿啊!”
苏道质拿出一个不起眼的铜制“茶壶”,在眼前得意的晃了晃。
原来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只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可足浑常脑子里一片空白。
“桓温大都督的东西,也是你这个鲜卑蛮子能觊觎的吗?”
苏道质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那些可足浑部落的鲜卑骑兵,早已弃马,用盾牌结成圆阵。
“继续射箭,我去石越那里,让开一条小路让他们撤走。”
赵川在苏道质耳边轻声说道,说完,就带着敛秋和董润,悄然没入黑暗之中。
箭雨停了一阵,又开始下起来,不断有鲜卑骑兵被射杀,高玉心惊胆战的在可足浑常耳边叫道:“将军,现在撤走还来得及,我之前看后路大车之间有空隙,从那里冲出去!!”
高玉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足浑氏家大业大,也并非自己手下这么点人,只要能回彭城,或者回枋头,到时候自然能卷土重来,何苦在这里跟桓温的手下死磕呢?
对付桓温那可是慕容恪的事情啊!
“撤!快撤!”
可足浑常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他真的急了,这点家底,不能全丢在淮北!
一边倒的屠杀还在继续,甚至这些鲜卑人连对手的脸都没看清就被射死和射伤,倒在地上哀嚎,随即被自己人和受惊的马匹踩踏。
这时高玉如有神助,一刀一个“自己人”,把挡路的鲜卑骑兵杀得人仰马翻,他身后的可足浑常十分动容,不但不觉得高玉放肆,反而觉得此人忠贞不二,乃是难得的可信之人。
正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两人一路逃窜,总算“移动”到队伍的末尾,看到了那一条木质车厢排成的长龙。
“到时候你注意保护自己,如果要突围,就从后路最右边走,我会让人放出一条道。”
第二次去彭城的时候,赵川仔细跟高玉交待了自己的计划,还有他逃跑的计划,以及他带可足浑常逃走的计划。
果不其然,缓缓的,严密的车龙最右边出现一道几人宽的缺口,赵川带着手下几个精锐牙将,横刀立马于此,等着高玉而来!
其实他是怕石越失手把高玉射杀了!亲自来接应的。
“看,缺口在那里,冲过去就是生路,晋军缺马,他们不可能有追兵!”
高玉一声怒吼,给了可足浑常和他的亲卫以莫大勇气!此战他极为出彩,表现的更像是优秀的指挥官。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足浑常觉得弓箭好像并没有往他们这边招呼,心中大喜,跟在高玉身后,终于冲到了赵川面前。
高玉扑上去跟赵川战成一团,而赵川手下几个牙将虚晃一枪放可足浑常出了包围圈,逮着对方的亲卫一阵猛砍,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可足浑常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亲卫虽然跟自己关系亲近,但如果可以选择,还不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系列,他才不会搞什么回头救援那些下人什么之类的愚蠢动作。
冲出包围给了自己无穷的勇气和力量,可足浑常一路奔跑,很快就离开了赵川等人的视野。
“刚才你的行为足以将你洗白了,我放一个亲卫过去给你作证,以后踏着那家伙混进燕国上层吧!”
赵川在高玉耳边悄然说了一句话,对方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随后他被某人一脚踢得老远!
也因为这一脚,他远离了众人的视线,随后赵川又趁机甩开一个可足浑常的亲卫,这人刚好摔到了高玉身边,高玉一把拉起他,夺命奔跑,与苏家堡的大军脱离了接触。
看到正主走了,赵川面无表情的走到正在指挥的石越身边,冷冷的下令道:“晚宴已经结束,让客人们休息吧。”
火光下石越的脸上抽搐,心脏猛的一缩,这才看明白,赵川温文尔雅的身体内,隐藏的也不是一个娘们的灵魂。
他不仅有智慧有手段,关键时刻也狠得下心来杀人!
“把软绵绵的弓都给我收起来,换硬弩了!”
石越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车厢的木板被掀开,里面露出临时赶制的弩,看上去十分粗糙,只怕用过这一次就无法继续使用,但谁说这玩意不能杀人呢?
战场上的血腥气在弥漫,赵川站在苏道质身边,看着战场上的鲜卑骑兵,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胡人在悲鸣,心中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快意。
这些胡人也许身上有血债,也许有些只是各为其主,战场上就是这样,赢了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输了的马革裹尸,这是零和游戏,要么输,要么赢,不会有什么中间状态。
敛秋看着山谷里残忍的画面,全身都在颤抖。赵川故意在她身上揩油试探了一下,这女孩居然都毫无察觉,只是一个劲的发抖。
“没事的,我们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遭遇,我会永远保护你,还有我们的后代。”
敛秋在赵川怀里抽泣,今夜的画面,恐怕会时常出现在这个外表看似坚强的女孩的梦魇里,这年头,这世道,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不适应的东西,慢慢适应就好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赵川想给自己的女人,还有那些无辜黎民百姓一个岁月静好,所以他就必须要负重前行。
以后也许依然会有人“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以后也许依然有人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他或许到老了也无法杜绝,但给天下人一个太平时光,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抱着美人的赵川,隐退到了阴暗的角落里。羽扇纶巾的苏道质,迎来的是属下人崇敬的目光。火光之下,是中箭倒地的鲜卑骑手,在地上呻吟和哀嚎,此时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敌人。
一边倒的战斗,结束了。
董润默默看着这样史诗的画卷,不知为何,生出英雄迟暮的感觉,他又回想起当年几乎是无所不能的武悼天王冉闵,倒在鲜卑慕容的铁拐子连环马下的悲壮场景。
感慨,无助,欣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回头看了看赵川,这家伙正搂着敛秋的细腰,拍打着对方的背。
好像除了好色了点,一切英主该有的特质,这家伙都有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重新出山了?
董润看着山谷下悲壮的场景若有所思。
苏道质回头看到赵川好像在泡妞,很忙的样子,对方和他目光对视,无奈的推开敛秋说道:“你到董润那边去,我去收拾下局面,天亮我们就一起回苏家堡吧。”
敛秋乖巧的点点头,松开赵川。
“老苏,下令吧,救不活的一刀上路,能救活的,救下来,这些人将来还有用的,别弄死了。”
听到这话,苏道质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看着赵川。
说道用兵阴险老辣,置人于死地的,莫过于眼前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赵大当家了,为了大量杀伤骑兵,他们甚至特意打造了没准头但力道奇大的硬弩,一次性产品,杀人利器。
早知道你现在要救治,当初为何不积点德?别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东西?
“郭敞,孟昶,你们带人去收拾下马匹和战利品。沈劲,刘轨,半死不活的杀,能活的救,都去吧,天亮汇合!”
苏道质一声令下,前后的阵型都被解除,无论是平底船还是弩车,都成为了安置伤员的场所。活马被牵到一边,死马被割肉,堆到平板车上。
大量的尸体被堆放到一起,看起来十分狰狞。
苏家堡的大军如同蚂蚁和工蜂一样,各司其职,小半个晚上,就把战场打扫干净了。
“尸体就不必收拾了,我已经派人跟桓温说了,他会派人来打理的,相信那家伙很乐意替我们背黑锅,走吧。”
这片前面是小河的山谷,已经被鲜血染红,夜晚的一场伏击战,可足浑家的鲜卑骑兵足足损失了五千人,可谓是元气大伤。
赵川手下的几个将领,看他的眼神都跟原来不一样了,他们很清楚,这些都跟苏道质没什么关系,完全是赵川一人的谋划,至于可足浑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些都是军事机密,赵川不说,他们也不会多嘴去问。
这一战,赵川显然是赢家,桓温也可以算是赢家。
既然有赢家,那自然就有输家,最大的输家,莫过于可足浑常。
此时这个鲜卑大汉,身边跟着高玉,还有一个漏网的亲兵,三人如同孤魂野鬼一样,走一步看三步,生怕赵川等人追上来了。
“将军,你回去会不会被治罪?”
一路奔跑,累得不行,可足浑常和高玉靠在一棵树的树桩上喘气,那个倒霉的护卫去找吃的去了。
“治罪?不会的。燕国不同于晋国,我们的军队都是自己的部落军,唉,这次的麻烦,不在于皇帝那里。”
可足浑常叹息了一声,他从来没怀疑过高玉,没有这家伙的拼死护卫,自己早死在乱军之中,他若是想害自己,当时只要往阴暗处一躲就完事。
“将军,听我一句,回枋头吧,别回彭城了,桓温那家伙,一定派出大军偷袭彭城,正值北伐,他很可能杀你祭旗啊!”
可足浑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无奈垂下头,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完全说到点子上了。
“走,咱们不向东走了,直接往北,去枋头,去邺城再说。”他站起身,看到高玉不起来,温和的说到:“你放心,你不会被治罪,我会保下你,以后你就是我可足浑常最亲信之人。”
三人的背影,踉跄着消失在往北的小路上。(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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