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孙泰手下的胖子,脚已经变成了地道的猪脚,那位法号叫法显的小沙弥,把一种黑色的膏药涂抹在胖子脚上。
“既然忍无可忍,那便从头再忍。放下心中的执念,就是放下肉身的痛苦,施主又何苦冥顽不灵呢?”
惠安如同唐僧一样在旁边念叨,赵川只觉得这家伙很像个黑涩会头目,而非是什么得道高僧。
一边用开水烫对方,一边口中振振有词的模样,道貌岸然到了极点,却又如此直白的展现在你面前。
这种虚伪与直率的混合,带着奇异的感官,让赵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都把他烫成猪脚了,他没捅你一刀是没机会,忍冒险啊!
这厮下手真尼玛黑,完全不给对手申辩的机会,真是够狠的。
这惠安大师,真是让人涨姿势啊!
赵川有点理解周闵尚书为何对这位惠安大师如此表情了。
这位“得道高僧”可真是以直报直,以怨报怨的经典人物,孙泰手下的胖子想对他下毒,这家伙就立马以其之道还施彼身。
“你看我折腾这胖子,似乎很过分,但倘若我落到他们手上,你觉得他们会对我客气么?你莫非不知道孙泰此人的作风?”
惠安看到赵川这样一副表情,知道对方有自己的想法,他本可以不解释,但最后还是说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实话,对于惠安最后那句话,赵川很可以理解这种思维和心情,他毕竟晚生了几千年。
历史上胜利者可以给予失败者以怜悯,但那种情况非常少,更多的时候,则是打得对方永世不得超生,占领对方的地盘,玩弄对方的女人,杀掉对方的后代。
将来如果他失败了,他的那些女人,也一样都会变成别人床上的玩物,如果她们不自尽的话,这就是世道。
虽然赵川可以保证胜利的时候,不羞辱失败者的家小,但易地而处,对方怎么想,则是个可怕的黑洞。他不敢赌,也没有资本去赌。
惠安在用行动告诉他,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逮到机会,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小人报仇,从早到晚,才是快意恩仇。
就算明天就被对手反咬回去,一蹶不振,至少今天爽过了。
“三天之后,这里就会成为一片火海。孙泰搞事,会从鸡鸣寺开始。至于什么时候结束,那只有天知道。
这胖子能说的都说了。唯独瘟疫的解药他没有,为之奈何。”
惠安大师叹了口气,他在这鸡鸣寺已经许多年了,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赵川很想说解药他这里多得很,不过还是不想太早把底牌暴露出来,他想看看惠安大师究竟想做什么。
“所以我希望你能带法显走,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我会在孙泰烧寺的当天,坐化成佛!”
卧了个槽,这厮真是个自虐精神病重度患者,明知道孙泰要搞事,他居然不反抗?
赵川无法理解这种心情。
惠安对着在一边不吭声的周闵使了使眼色,又对着十来岁的小法显挥挥手,两人很有默契的出去,像是拖死狗一样顺路把地上躺着的胖子也拖出去了。
看样子,法显小和尚应该是在寺庙里比较得宠的,说是惠安的心腹也不为过,但为何惠安说出自己会和鸡鸣寺一起葬身火海,这小子居然没有一点表示呢?
求仁得仁,周闵或许知道惠安的打算,他也不算是佛门中人,冷静了一些可以理解,那法显是凭借的什么呢?
他难道不知道,如果没有惠安罩着,他的下场会很悲惨么?
此时禅房里就剩下赵川跟惠安两人,赵川定睛看着眼前的老和尚,压下心中的疑惑。
很显然,对方有很私密的事情要跟自己说,乃是这次会面的“肉戏”。
“十几年前,有一次我去化缘,遇见一个寡妇,然后就”
惠安饶是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看上去有点扭捏。
他话没有说完,赵川觉得剩下的无非是ooxx了呗,他自己也是男人,能够理解惠安所做的事情。
男人嘛,有时候不该上的女人,不能上的女人,最后也会阴差阳错上了。
正如当初他明知道王孟姜不能碰,碰了麻烦极大,最后两人还不是搞一块去,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还真没资格笑话惠安玩寡妇。
“大师请继续,说重点就好。”
赵川暗示他对惠安的那些八卦不感兴趣,这话说完明显感觉惠安面部的表情柔和了很多,搅在一起的两只手也松开了。
“很多事情不堪回首,总之法显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这点我非常确认。
这一次,我想牺牲鸡鸣寺,让佛家在江左能有一个和平点的环境,不破不立,大破大立,赵施主聪明绝顶,应该能理解我的苦心。”
赵川默然点头,佛祖有割肉饲鹰,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传统,惠安的这笔买卖非常划算。
两晋南北朝时期,正是佛教在中华大地上兴起,并且完全本土化,自成体系,脱离天竺原佛教的时候。
这一时期涌现出一大批得道高僧,并在唐朝时,可以和道教互有兴衰,彼此间斗争又合作。
惠安的话赵川明白。
天师道不可能无限制闹下去,桓温还在的话,晋国的根基还算可以,王谢两家,人才也没死干净,大树内部还没有蛀空。
所以不论过程如何,孙泰最后绝对会死,而正一派则是由白转黑,变成地下教派。
在没有洗白之前,绝对会被禁止,那时候道家元气大伤,受到朝廷的警惕和控制,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意外。
作为另外一个宗教,佛教会迎来它的春天,因为统治者需要一个工具去平衡正一派,乃至上清派。除了杜子恭,孙泰这一档事情,世家们对道教也会有所防范。
假如鸡鸣寺因为孙泰的缘故毁于叛乱的话,那在此之后是一定会重建的,而且规模会更大,凤凰涅槃,前途不可限量。朝廷需要树立一个标杆,对于大臣是这样,对于大军是这样,对于教派乃至寺院也是这样。
因此惠安即使看到了孙泰的阴谋,也是引而不发,装作没看见。
不得不说,这人真是厉害啊!和蠢蠢欲动的天师道正一派相比,惠安大师谋定而后动,非常聪明。
一场折腾,为谁辛苦为谁忙,赵川觉得孙泰这厮有够蠢的。
“大师为什么不让法显继承鸡鸣寺,而要让他跟着我呢?”
赵川一脸不解,他可是要在江北混的啊。
“见多才能识广,在寺庙里是成不了得道高僧的,再说我也希望他能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在鸡鸣寺,做不到这一点。总之让他跟着你,生活会更精彩,危险一点也就无所谓了,谁的人生没点风险呢?”
惠安侃侃而谈,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好吧,得道高僧就是不一样,站得高,看得远,把儿子的人生都规划好了。
从这点上看,眼前的老和尚,跟自己的便宜老爹陆纳还真是有点相像。
此刻赵川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答应,自己以后多个拖油**,好处一点都没有。
若是不答应,以这位惠安大师做事的风格,他或许不会捅自己一刀,但翻脸是一定的。
孰轻孰重,赵川思考了几秒,就点点头回答道:“以后就让法显跟着我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出事了你别怨我。”
惠安的脸笑得像是一朵菊花,他拍了拍赵川的肩膀说道:“天竺那里很神秘,有的人埋到土里几十天都不会死。我虽然没有那种功法,但这里有本洗髓经,我看你根骨已经定型,恐怕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东西了。
我马上要死,这里也要被毁,索性送给你吧!”
哈?真有这种逆天的东西?
赵川有点不敢相信。
丁胜评价过赵川,以他这样的身体,练好逆水剑,成为高手,已经是极限,更高的境界,就会得不偿失。
因为平日里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多学点兵法也是好的。
但这种半吊子的武艺,在平日里没问题,而一遇到绝顶高手,那就不行了,只能勉强招架的功夫,不注意就会被ko了。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穿越到这幅身体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期。
赵川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惠安老和尚,他越发觉得对方胸有沟壑,智商爆表,城府颇深,能揣摩对方心里想什么。
他要求的事情不算大,但是有点麻烦。
他送出的人情也不算大,但是恰到好处。
赵川不缺名利,那些对他而言也很容易,毕竟是开挂之人。
他现在也不缺女人。
赵川身边的女人已经够多,梅兰竹菊,各种类型的都有,这些女人要文化有文化,要颜值有颜值。
已经是艳福满满,赵川担心的是以后的后宫可能会失火。
唯一遗憾的,就是对个人武力太不放心。
要知道,这可是个人吃人的时代啊!
正是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草头王,仁义道德只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施舍。
惠安的条件,让赵川无法拒绝。
“人无信而不立,三日之后,在下一定会来鸡鸣寺将法显带走,然后带着他一起到江北,至于以后怎么样,看他自己的选择,这样如何?”
听到赵川的话,惠安那长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掌说道:“击掌为誓。”
突然赵川又想到一件要命的事情,他疑惑的问惠安:“这个胖子想来也是孙泰手下的重要人物,对方知道他被抓,难道不会改变行动计划么?”
明知道计划泄露,还傻傻的一头钻进去,孙泰这已经不是傻字能形容的了。
“孙泰此人心高气傲,一向都认为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了。目前瘟疫没有解药,民变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是想停,也没办法停下来。
再说了,听说会稽地区也爆发了瘟疫,有星火燎原之势,孙泰大概也是有恃无恐吧。
还有一点,等会我就会把这胖子扔到门外,他回到孙泰那边,为了保命,必然会说一些对我们十分有利的话,不论程度,多少可以麻痹一下正一派的神经,这也就够了。”
惠安的话,赵川全都没听进去,唯独两个字,牢牢印在脑海里!
会稽!
原来会稽也爆发了瘟疫!
会稽东山,谢道韫也在那里,她会不会被感染瘟疫,然后……赵川不敢继续想下去。
会不会谢安也得了瘟疫?
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是要变天啊!!
心事重重,赵川已经大脑短路不想说什么,周闵看他不在状态,便领着他离开了鸡鸣寺。
他们离开以后,鸡鸣寺的几个和尚,抬着已经昏迷的胖子,直接扔在了鸡笼山的山脚下,然后转身就走。
很快,几个渔夫出现了,将胖子扶上一艘附近的渔船,这个人就此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在鸡鸣寺来过一样。
还是那间禅房,还是那间内室,小和尚法宣与惠安在地上打坐,只是和刚才不一样的是,惠安脸上全是恭敬,带着一丝诚惶诚恐,而法宣则是庄严威武,两人谁是老大,谁是小弟,似乎掉了个个。
“赵川他没看出什么来吧?你是按我吩咐的说的吗?”法宣的声音很稚嫩,但带着不可置疑的权威。
“灵童大人,赵川的心思似乎不在于此,总算是没露出破绽。”惠安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就好,其实也没太大关系,毕竟我只是需要他这棵树来挡挡风,遮掩一下。转世灵童毕竟太过招摇,在小庙里混我不甘心,大庙里是非多,又容易惹祸上身,当真是颇为无奈啊。”
“灵童请保重,惠安三日后就会立地成佛,连同这鸡鸣寺一起消失在人间,灵童志向远大,弘扬佛法的重任,就拜托你了。”
惠安恭敬的给法宣行了一礼,这位小和尚也对他还礼,并未痛哭流涕,也没有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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