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一圈后,王旭平静了下来,又堆起满脸笑容:“田兄家中藏书甚丰,吾观之如流民遇食,久旱逢霖矣!尤此盒中之书最喜,不知元皓兄可否忍痛割爱?”
田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接着说:“王寨主难不成见猎心喜,凡遇所喜皆欲据为己有?如非所愿,该会不择手段,巧取豪夺耳?”
王旭哈哈大笑:“吾之手段,田兄已了然于胸乎?若此,岂非悠然家中坐,便知天下事也?”
田丰面不改色:“汝之手段,吾虽非亲历,然族伯已事无巨细告之于吾!汝之所谋所思,吾亦自恃可揣度一二矣。”
“田丰以为若何?”
“皆雕虫小技耳!不足为之一惊!”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不过这次王旭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更重要的是为思考如何应答。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元皓兄自坐家中,亦可洞悉吾于山中所为、所思、所谋也!实乃盖世奇才矣!”
“汝无需如此冷嘲热讽于吾!吾若不明,又岂会大放厥词,小窥于尔?”
“恐不尽然!汝可知吾‘兴汉寨’之‘兴汉’二字作何解?”
“无非借‘兴汉’之名行黄巾蛾贼之实耳!汝之‘替天行道,兴汉黄巾’寓意不言自明矣!”
“哈哈哈哈!元皓兄实乃……哈哈哈!元皓兄可知吾黄巾教义‘苍天已死,黄巾当立’之中‘苍天’何解?”
“哼!三岁小儿亦知‘苍天’寓指吾大汉朝!”
“错错错!吾未料田兄亦为人云亦云之辈耳!吾黄巾之教义‘苍天’乃指当今朝廷,‘苍天已死’亦指当今朝廷天子昏聩,阉宦当道,外戚争势,朝臣皆无心治理国家也!而非指吾泱泱大汉四百载气数尽矣!”
“哼哼!巧言令色!此乃景帝时‘八王之乱’自号‘清君侧’之谎言!实乃行造反之实,无非掩人耳目而已!”
“掩人耳目?吾黄巾无非欲杀尽天下豪强恶霸,鱼肉百姓之贪官污吏耳!若想造反,直举‘大汉已死’之大旗即可,或效仿吾汉家高祖借复楚而反秦,比此效果要好甚多!”
“嘿嘿!诡辩之言,不足为信!”田丰依然面无表情。
“看来第一轮失败啦!”王旭暗想,心念电转,又道:“似田兄般固执己见之人吾见之甚少!纵吾黄巾乃为造反之人,然教众皆出身贫苦,只为生活所迫,情非得已,而非蓄意造反!此举与秦末陈涉、吴广所为如出一辙……”
“谋反即为蓄意,何来情非得已之言!那烧杀抢掠亦乃情非得已乎?”田丰打断王旭的话。
“嘿嘿嘿!”王旭干笑几声:“无知粗汉,饿极抢食岂非人之本性!怎可与元皓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士相比?然吾黄巾所抢所杀之人,无不为当地豪强,可曾抢夺贫苦百姓?倒是大汉官军常杀良冒功!”
见田丰轻哼,遂又问:“若为蓄意谋反,怎会如此草率?元皓可知吾黄巾败因何在?”
“祸乱一方,尽失民心而已!”
“元皓兄又错矣!豪族士绅、贪官污吏岂可代替民意?汝不见吾黄巾大旗一举,大汉八州响应,从者如云也?元皓心中之‘民’莫非仅朝吏士绅,而无天下之万千大汉百姓乎?”
“强词夺理!吾何曾言此?以汝之见,蛾贼又为何不能成事?哼哼!”
王旭狡黠一笑,当下又把对杨凤所说,挑重点讲了一番,边说边偷眼观瞧田丰神色。
只见田丰脸色从开始的讥笑不屑,逐渐变成了略微皱眉苦思,但却巍然不动。
“看来大牛人田丰真是性格直爽,喜怒哀乐都显在脸上,倒不像一般政客城府深厚,不形于色。看来我以后不用费劲琢磨田老儿的心思了”。
等田丰想了一会儿后,又拉过桌上木盒道:“元皓兄请看!”王旭走在田丰左侧,翻开帛书,找到大汉并州志配图,并以手指点。
“此乃阴山,即吾大汉冠军侯出征匈奴之地,此二山交于雁门勾注隘口”。然后手指轻轻沿山画了个圈,道:“此地北据阴山御胡狗,西南群山挡朝廷大军,只余东北两处较宽阔之地无险可守。”说着又用手指一点东北角一座不知名山岭,继续说:“然若遣一支强军守于此地,则鲜卑、乌桓亦不敢轻犯,否则即虞其后路断绝……”
“嘶!”田丰讶然出声,眉头挤在一处,良久道:“纸上谈兵,不足为凭!”
“哼哼!吾黄巾若蓄意谋反,必谋足而后动,若冀、幽、荆三州百万之众聚于此地,凭险而守,则数万官军能耐吾何?”
“哼!贫寒之地,胡狗屡犯,无粮草何以养兵?”
王旭一指:“凭此!自古河套丰腴,亦为养马之良地!吾若据此地,不消三载则兵精马壮,成席卷天下之势!若中原大变,亦据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也!”
田丰思索良久,喃喃道:“吾……胜负之间,变数亦多!吾大汉若聚精锐,联络胡……”
“田元皓!”王旭脸色一变,厉声打断田丰的自言自语:“某王旭错观于尔!尔乃大汉饱读诗书之辈,竟意欲勾结胡狗,屠戮吾大汉百姓!好计谋!妙方略!真乃大才也!然吾黄巾教众虽皆粗鄙野夫,亦知汉之忠孝大义!纵明知死矣,亦断不屑此道!吾与尔道不同,不相为谋!某去也!后会无期!”说完大踏步走向屋门。
田丰猛然站起,紧跑几步拉住王旭衣袖,急道:“吾非此意!吾意非此!恩公留步!恩公留步!”
田丰起身很急,以至于把身前桌案带翻在地,拉住王旭,满脸涨红。
王旭转过身,仍气咻咻地叫道:“吾黄巾之手段比尔确为雕虫小技耳!”
田丰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寨主误会于丰,但请稍坐,待丰与寨主详谈!”
王旭顿了一下,随后拣起地上木盒帛书,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来了个就坡下驴,又重新落坐。
田丰调好桌案也跪坐于后,讪讪道:“吾亦为大汉武帝时名门之后,胸中岂无忠义二字,实才乃易地黄巾,就事论事,思索应对之道也!陷其境而口不择言,万望寨主见谅!”
稍顿一下又言:“适才寨主之一番高论,丰亦受益良多,汝之大才若张角早遇,则其事成败亦未可知!然寨主确为吾所见之奇士矣!不知寨主仙乡何方?师从何人?”
王旭道:“吾自幼深居山林,乃吾师抚养教导成人,身世不知,仅闻师言吾乃一弃子也!”
“汝师必为大隐于野之奇能异士!丰未曾相见引平生之憾!”
“吾师确为奇人,只恐现已升仙作古……”说完揉揉眼睛,挤出来几滴干泪。
“唉!寨主不必太过悲伤,吾亦幼年双亲皆殁,全凭族伯等一干族人接济,方长大成人。”
王旭见状,也不实时机地问道:“元皓兄才华横溢,谋略过人,岂可久困此地?不知日后作何打算?”
田丰闻言微微一笑:“恩公之意丰已了然!方才一番高见足见汝之雄才伟志,族伯之言亦可明汝悲天悯人之胸怀,不实为惊艳绝绝!然吾辞官之后已心灰意冷,再于汝之一语相激亦方寸大乱,进退失据,深感己之所缺,现无意随寨主入山!恩公之意,元皓愧之,望恩公见谅!”
王旭闻言急道:“元皓兄莫非于当今天子仍存希冀?某断言:不出三载,天下必然大乱!西羌叛乱,胡贼犯边,豪强壮大,贫苦百姓揭竿而起,彼伏此起,十三州郡守刺史皆明哲保身,坐视贼势,仅凭皇甫嵩、张懏二老将军率数万官军疲于奔命,终至无力回天矣!”
“汝之言,吾亦感同身受,耐何……”
“事不可为,岂可强为之?”王旭打断田丰的话接着说:“开春之后,吾将翻越十万盘古,前往雁门郡,为吾数十万黄巾教众寻安身立命之所!汝何不随旭效仿‘冠军侯’、‘飞将军’策马塞北,驱逐胡狗!一则解边地百姓久受胡狗掳掠之苦,再则可复武帝震古烁今之丰功伟业?”
见田丰稍一顿后依然摇头,王旭叹道:“吾今既身在黄巾,便穷其吾生,竭尽全力免吾兄弟葬身乱世,神挡斩神,魔阻杀魔!纵万死亦无悔矣!望元皓兄珍重,汝之族人若愿归乡,吾亦护送至此!旭唐突之处还请兄见谅。告辞不送!”
田丰微微撇撇嘴笑言:“汝之小计吾岂能不知,然此举并无伤大雅,倒显恩公乃谨慎之人!族人之去留皆由己之意愿,吾亦不再作计较!恩公一路保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