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魁很不客气的开场白。
而刚将两扇门合上的陆永,听到这句话也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而是折身回到了座位上。
“什么苍鹰,不过是别人的玩笑话罢了。”
话虽说的谦虚,但他却未表现出任何恭敬之意来,仿佛他所面对的,并非是来者不善的公安局长,而是一个普通的客户罢了。
没有傲然,没有谄媚。
他的态度就如一杯温白开一样,尽管没有任何滋味,但却无声地润透氛围。
许魁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眼神。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陆永,别的不论,就这份临敌而平静的态度,便可让人高看几眼。
但是,一个大气,平静的人,又是如何闯下苍鹰的名号呢?
许魁心料,其必有极其锐利的一面还未展现出来。
想到这,他拿起早就在面前备好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脑子却在飞快转动。
看着不语的许魁,陆永依然保持着微笑,同时也默默拿起了茶杯。
上着青釉的白瓷边,贴上了唇边,带着山水的闲适之意。
一瞬间,好似变成了茶话会。
但彼此都清楚,从两扇门被推开,两人见到面开始,对决就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而现在貌似平和的环境,不过是彼此的相互试探。
如同两名剑客刚从剑鞘抽出好剑,总要僵持刹那。
......
对局既已开始,自然要有杀招出现。
齐丰看了一眼门外依旧待命的十几名警察,还有直属陆永的十多个黑衣人,心中有了盘算。
他转过大厅,信手挥了挥手,便有一人凑上前来。
“怎么样,跑了的那个小子抓回来了吗?”
他不耐烦地开口,却见旁边那人嗫嚅着不答声,便心知是什么情况。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废物吗?!十几个人,都是这个地面上的地头蛇,眼睁睁看着一个十多岁的毛小子跑了,还找不到人?!我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手下听着齐丰的呵斥,脸上很是沮丧,但还是诺诺回道:
“大哥,不是兄弟们没下功夫,而是这小子跑得太快了。他开的是摩托,直接从街口开上大道,一溜烟跑没了,你说这让兄弟们到哪找去...”
尽管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很多时候,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还未等他解释完,只听齐丰阴恻恻道:
“那你的意思是,这怪我咯?”
这句话没有先前的咆哮,却反而更让答话的人心惊胆战。
因为以其对齐丰的了解,如若回答不令其满意,那么迎来的只有一种可能:
非死即伤。
这里的非死即伤,就是字面意思,死,是死亡,伤,是重伤。
平时也能被称作个小头目的人,此刻面对齐丰的发问,竟是两股战战,冷汗直流。
而显然,齐丰即将失去耐心。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正要答话时,却被另外一声给打断。
他一看,不禁泪流满面。
说话之人,正是平日一起喝酒吃肉的段老弟。
他头一回感觉自己应是积了什么德,有这么一个愿意挡雷的好兄弟。
没关系,你要是被打废了,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老婆就是...呃...
未顾得到身前人的窃喜,看着急匆匆过来的段小平头,齐丰皱起了眉头。
他的双拳已经握紧,显然处于崩溃边缘。
但段小平头的下一句话,就让其如坠冰窖——
“...丰哥,本来该在舞池的公子爷们,不知道去哪了!”
他听罢,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几秒后,紧握的双拳舒展开来,变为手掌。
接着,他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瞬间转身,手臂嗖地一下甩了出去,宽大的手掌,正好落在身后人的脸上。
啪!
声音极其脆生,就像咬了一口刚从树上摘下的大白梨。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小头目,一下子摔倒了地上,黝黑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了紫红色的指印,嘴角溢出了鲜血。
可还未等他呻吟两句,便感觉脖子一紧,领子竟是被齐丰的双手抓住,整个人被抬离了地面。
“人不是让你负责盯着吗?都TM哪儿去了?”
舔了下腥甜的嘴角,他睁开了双眼,对上的是一张几欲发狂的脸,牙齿的紧咬声清晰可闻,他感觉自己站在了喷发的火山口。
“丰哥!丰哥!人我一直盯着啊,就在我刚才上楼前,还看见他们在那儿蹦跶呢!”
几乎是带着哭腔,他努力地解释着,顾不上一口血腥味在嘴中回荡,歪咧的嘴角,让其说话都很困难。
含糊不清的答话,着实是够哀怨,是够凄凉,但,这并不能让齐丰的怒火减下丝毫。
他用力往前一甩,小头目的身体落到地上,甚至还隐约滑行了一下。
“快点下去把人给我找到了,要不然,我保证你活着比死了更难受,这不是开玩笑,要是那人,大家都要完蛋!”
可能怕被人听到,齐丰压低了声音,但就算这样,话语中的森然之意,也是流于表面。
小头目忙爬起来,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用手擦了下嘴角,便已一个极其可笑的走法,一瘸一拐地向楼下而去。
......
“我认为,陆先生是个聪明人。”
二楼的办公室里,在喝了近半杯茶后,许魁终是没忍住,率先开了口。
当然,他的开口并不代表自己势弱,相反,他对今晚的局面十分有信心,大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他开口的原因,是很欣赏陆永。
他不希望,在今晚这场杀局中,将其永远埋葬。
他想的是,自己能否收服陆永,让其像对张见虎一样,效忠自己?
而当他开口后,陆永却是突然笑了一下。
扑哧一笑,上排六颗牙的完美便保持不住。
一瞬间,许魁开始解读了这笑的含义——
轻蔑?不屑?荒唐?
恕他找不到什么好词,于是心也就沉了下去。
可是他永远猜不到的是,陆永的笑很简单,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剧情梗——
身着土黄色军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太君,冲着身前的人,一脸严肃的用全是四声的中国话,说道:
“陆先生,我想你是个聪明人...”
笑容只维持了片刻,却脑补出很多有意思的片段。
许魁要是知道陆永内心想法,一定会大跌眼镜,把之前建立的所有的分析全部推翻,然后大骂:“神经病啊!”
可惜,他并不知道。
所以这个笑,就被理解成了嘲笑。
既然是嘲笑,自然就是敌人,没有握手和解的可能,只能你死我亡。
“看来,陆先生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冷不丁地一句,让陆永脸色恢复正常,挂回了温和的微笑。
“许局长,我想,陆某人虽走的不是阳关大道,但也不会是死路吧。”
“哦?”
许魁难得露出一丝笑,但却是奚笑。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路是什么路,往往到了悬崖边上,才发现是绝路,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他顿了顿,敲了下茶盖,继续道:
“最可怕的是,当发现自己是走在绝路的时候,还发现,自己没了退路。”
见陆永微笑不语,他又加了句:
“陆先生这里的茶是极好的,不如,待会儿去我那里,再尝尝我的茶。”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这决不是什么好客的邀请,而是强硬的通牒——
不接受我的好意,那你今晚就要被抓进去。
至于抓到哪儿,自不必说,肯定不会是许魁家里。
陆永如何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只见他略沉默下,便微笑道:
“没想到许局长如此好客,但,有位长辈可能不会让我去品鉴一番。”
许魁闻言,国字脸微微一皱,苹果肌向上一提,很确切地道:
“你那位长辈,恐怕今晚也要去喝茶。”
陆永闻言,心中一凛,但却还不动声色回道:
“许局长,不觉得,这有些痴人说梦吗?”
“哈哈哈...”
许魁瞬间爆发出爽朗的笑声,随后一收,冲陆永冷冷地抛出一句:
“我现在敢坐在这里。”
这句话看似无头无脑,根本不是上一个问句的回答,但是陆永听懂了他的意思—
许魁知道这家nineclub的后台是谁,而他敢于率大部队前来包围,并且丝毫不惧地端坐在此,只能说,他已有了依仗。
盘踞在山林上的老虎,自然是威风八面,百兽称臣。但如若这头老虎被人拔光了牙齿,剁掉了利爪,重伤的奄奄一息的话,便是一只猴子,也敢捋捋虎须。
两人都很清楚,这头老虎是谁。
在江宁这个六朝古都里,被黑白两道尊称老虎的,只有一人。
一个利用苍鹰,镇着江宁黑道六年不敢起风波的男人。
沉默片刻,陆永挑起了眉头,冷冷道:
“难道许局认为,抓了几个不成器的公子哥,就意味着破了那头老虎的命门?”
许魁微微眯起了眼,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很多时候,要人命的不过是一件极小的物件,但效果却非同凡响。”
“能捅进敌人心脏的剑头,也许并不需要多么锋利。”
也许是厌烦了这种禅机般的对话,也许到了真正剑拔弩张的时刻。
陆永收起了脸上的微笑,目光瞬间变得有些锐利,他盯着许魁,放下了狠话:
“如果你的剑锋就是那几个废物的话,我不妨告诉你,他们几个就在这栋楼里,但你可能今晚不会找到他们。”
“虽然不知今晚是谁的手笔,但如果事成,最大的受益者是苏副局长无疑,但是。”
他顿了一下,眼神里充斥着决绝。
“如果苏副局长执意要上位,我不介意,今晚将你们期待的剑锋,掰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