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光老去,青涩有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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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世纪,一度还算作热门词。

    陈夕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表—才刚七点。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那么充沛,明明大年三十鞭炮响了一夜,可他还是早早的醒了。

    拉开了窗帘,一眼望去,楼下尽是爆竹碎片。

    公元二零零年,大年初一。

    陈夕这两天听到最多的词,就是新世纪。

    见到那些叔叔阿姨们,也都得客气的说句:“叔叔阿姨新世纪快乐。”

    这让陈夕从最初的感到时髦,变成现在的厌烦。

    偏偏老爸还逢人就笑,硬拉着自己,非讲上几句吉祥话。

    但今早的老爸表情有些严肃。

    跟昨晚看春晚中鞋拔子脸嘿嘿直乐不同,现在的他神情认真,拉着自己恭敬地跪在桌子前,冲着两个灵牌叩头上香。

    老爸说那里面住着的是爷爷奶奶。

    在陈夕很小的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会住在两个木牌里。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他凭着自己敏于常人的注意力和洞察力,竟慢慢通过老爸与别人的交流,生活的细节,弄懂了些什么—

    一九六六年,河东省的某个小县城降临了一个男婴。

    老实巴交的父母期望他能一生平平安安,所以取名叫陈平。

    但无论什么时候,老实人总是容易被欺负的。

    在陈平十岁那年,他还记得去做工的父亲临走前,揉了下他的脑袋,笑着说要给他捎回一个香喷喷的烤地瓜。

    可到了夜间,陈平等到的不是烤地瓜,而是一张惨白的被单—

    下面盖得是早已冰冷多时的父亲。

    父亲因厂里的过失,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而懦弱的母亲,在各方压力下,选择屈服。

    懦弱带不来安宁。

    原本不太常见的亲戚多了起来,所有人都想从父亲的遗骸上咬口肉。

    姑姑叔叔,婶婶舅舅...

    所有的亲戚都有一个目的,借粮借钱。小陈平目睹了母亲一天天垮了下去,终于有一天,倒在了缝衣台上,再也没有醒来。

    饱尝世事的陈平处理了丧事,而后仗着自己的好体魄,巧合的参了军。

    从此,他就再也没回过故乡,那个伤心的地方...

    收起了思绪,陈平眼角有些湿润。

    背对着陈夕,他将灵牌收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身笑对陈夕道:

    “你叶叔叔一家中午要过来,算了下,你和未央也有小半年没见了吧。”

    陈夕忙点了点头。

    从几年前的饭店偶遇后,两家便一直保持着联系。

    陈夕知道,叶远飞是老爸很好的朋友,还是战友。

    不管怎样,陈夕与叶未央一年总能见上几次。

    陈夕今年十一岁,叶未央十岁。

    叶远飞曾笑说这正是订娃娃亲的好时候,而陈平对此总是笑而不语。

    ......

    中午,窗外的天有些阴,不见暖阳。

    厨房里陈平正叮叮当当地做饭,而陈夕却突然开始思念了那久未谋面的母亲。

    叮~~

    门铃长响,陈夕开了门。

    提着年货的叶远飞率先而进,接着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叶未央的母亲,于萍。

    这人也不是生人,陈夕曾在父亲的房间里找到一张相片,是三位笑靥如花的美女合照,一位是他的母亲,一位就是于萍。

    叶未央则走在最后。

    十岁的叶未央,风华初成,巧笑嫣然,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一米五多的身高,身材出挑,与其相比,陈夕倒像一根豆芽菜。

    “好久不见了,今天天可真冷。”

    “是啊。”

    两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而陈平陪叶远飞夫妇聊天。

    过了会儿,陈夕与叶未央在房间里对坐。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

    叶未央对陈夕来说,就像一个公主—

    叶远飞早年下海经商,如今身家颇厚。陈夕曾去过他那奢华的豪宅,三层别墅,环境宜人。

    叶未央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伸手即来。

    而陈夕从小到大,有的只是形同虚设的母亲,家里也只是七十平米的小房子。他想不通,如此发达的叶远飞,为何与政府小职员的陈平如此亲密?

    陈夕感觉有些别扭,屁股像针扎一样。而叶未央则安静地坐在床角,两手交叉放在膝上,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久以后有个词,恰能形容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冰山女王。

    “那个,你吃不吃薯片,还有巧克力?”

    久违的沉默后,陈夕开了口。

    但刚问完,就觉得有些后悔。

    真是笨,她怎么可能缺这些。

    可出乎意料的是,叶未央直接走到他面前,拿来一袋薯片打开,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她边吃,边转过头来,嘴角沾些薯片渣,俏皮道:

    “我说,你为什么叫陈夕啊?”

    一句话,让陈夕有些哭笑不得。

    “也没什么,因为我爸姓陈,想取一些好记的名字,所以就想到晨曦。可是那个曦字太复杂了,所以,就叫陈夕啦,你呢?”

    叶未央轻笑,露出亮晶晶的小虎牙。

    “我啊...听人说,我出生的时候,刚巧在午夜十二点前。我爸请人去取名字,人家听说这件事,就叫未央了。”

    “叶未央,夜未央...”

    陈夕轻呢喃了声。

    她在陈夕面前晃了晃手,有些看神经质的眼神。

    “喂,傻了?”

    陈夕腾地站起来,有些尴尬,又突然听到陈平喊开饭啦,不由分说拉起了叶未央的手。

    而等拉起来,才发现有些不太对,回头看叶未央,却是一脸淡定,反牵他的手走向饭桌。

    桌上的三人看着两人牵手而出,神色各异。

    这一顿饭吃得与以往有些不一样。

    尽管桌上还是说说笑笑,但陈平有些拘谨,叶远飞则是开心,于萍有些戚戚然。

    也唯有陈夕与叶未央,吃得是高高兴兴。

    临走时,两个孩子恋恋不舍。

    “陈夕,过一段时间再出来玩啊...”

    叶未央不舍的拉住了陈夕的袖子,陈夕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们看在眼里,各有心思。

    陈平站在窗前,看着叶远飞的奔驰开出巷子,怔怔不语。

    车内,叶未央在后座睡着了。

    于萍宠溺地看了看后视镜,转头对开车的叶远飞道:

    “远飞,你真的打算这样吗?”

    叶远飞表情很淡然。

    他想点根烟,又想起了车内还有女儿,所以两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中指来回敲击。

    “不是我决定的,关键是随缘...你也不用多想,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叶未央在后座上悄然翻了个身。

    她梦见,跟陈夕在高塔上,一起看远方的落雪...

    二零零年,农历初一,江宁城无风无雪。

    ......

    三年后,陈夕还是会怀念那个大年初一。明明很平常,可就是忘不掉。

    也许,每个人总会有一些平凡的东西沉在心底吧。

    他转头向左,怔怔地看向窗外。

    红色的夕阳染红天空,校边的杨树开了花,落在地上,像铺了一片地毯,极是美丽。

    在讲课的老师不经意瞥了一眼这个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刚想出言训斥,突然铃声骤响,便只能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下课!”

    学生们顿时嗨了起来。

    今天是周五,大家都特别高兴,吵闹声连着包书包的声音。

    陈夕静静地坐着,好像周围一切与他无关。

    等到人几乎走尽了,他才潇洒地拿起书包,单肩背着,出了教学楼。

    五月的晚风,和煦轻微。

    晚阳拉长了他修长的身影,初二的校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一米七多的个子,干净的寸头,不算完美但棱角分明的面孔。

    如果不注意他嘴角偶尔浮现邪气的笑,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

    他走到门口,四处望了望。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带着欣喜的声音:

    “陈夕!”

    他转过头看去。

    只见一个倩影立在那里—

    柔顺的长发有些凌乱,紫色束腰的连衣裙把体型修饰的刚好,可人的面容带着笑意。

    周围的男生频频回头,只想多看几眼。

    豆蔻年华的叶未央,风情正好。

    陈夕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向前跑去。

    今晚叶远飞请客吃饭,他问过,所在酒店的后边,就是情人约会爱去的玄武湖。

    两人面对面,叶未央笑道:

    “走吧,车在那边停着。”

    陈夕没说话,只是亦步亦趋。不贴着她,却也不让她走远。

    晚风吹过,微微吹起了她的长发。

    陈夕在后面伸手,刚刚从她的发间穿过,脸上带着似是憨傻的笑意

    有时候,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未必敌得过真心人的一个笑容。58xs8.com